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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白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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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切肉

    “……你?媽因為你?這事急病了, 有時間回家一趟……”江文柏說完挂斷電話。

    這孩子從小就讓人操心,十?來歲時胡天胡地搗亂,在大院住的時候, 攆雞鬥狗, 皮得把鄰居鎖眼用紙給堵上了,害得他?媽挨家挨戶上門道歉。

    以為長大後穩重懂事了,誰知道膽子更?大,人家司機有什麽錯?他拿搶威脅命令火車司機, 聽到?許國?英笑着跟他?說起這件事時,他?聽得心驚肉t?跳,要換以前?, 這種行為都得挨槍子……吃了熊心豹子膽!

    虧他?幹得出來。

    當初還想過讓他當兵入伍, 調一調這性?子,可?進部隊第一個要求就是絕對服從上級命令, 像他?這樣無組織無紀律,沒幾天就得讓人刷下來……

    江文柏拿起桌上文件, 心道幸好沒送他?進部隊,否則還不知道闖出什麽天大的禍。

    好在現在結果是好的,否則那身警皮給扒了還是小事,檔案裏記個大過就麻煩了……這次必須嚴厲警告他?, 以後不能再有第二次。

    江文柏嘆氣,将手裏文件拿起來看了兩眼, 想了想放下文件, 再次搖號接到?電話所話務臺, 過了半小時鹿城縣收容站電話響了, 站長鄭容德拿起來:“呵呵,老江啊, 你?不找我,我還想找你?呢,你?兒子這次立功了啊。”

    “……沒有,他?沒擅自離崗,跟我請假了,我批了,他?說有急事,說是去探親……對了,他?在鹿城處了個對象你?知道吧,陪對象探親,什麽?老江,你?也不知道啊?啊這……”

    ……

    晚上,江文柏拿着包從車上下來,司機小姜将車開到?省委大院停車處,江文柏剛進家門,在宣傳部工作的許琳芳早早回來,聽到?動靜立馬“哎喲喲”一聲。

    江文柏看向?客廳沙發上躺着的妻子。

    妻子這兩天急壞了,鹿城列車出事,失聯兩天,許琳芳知道自己兒子就在其中,已經失聯時,她差點沒暈過去,

    得到?消息當天江文柏就聯系到?鹿城鐵路局,和當地黨政軍一些領導一同關注這輛消失的列車,但受災區域,當天大雨傾盆,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從京城調來飛機,開始搜索災區。

    第二日傍晚,終于搜索到?了被困在汪洋中的第十?六次列車……

    許琳芳知道兒子還活着,喜極而泣,沒找到?這輛列車時,所有人都認為它兇多吉少,因它最?後調度的位置在雲壇大橋……此?處有最?洶湧的洪河。

    沒想到?列車竟然安然無恙,車上的人全部生還下來。

    江文柏進了門,躺在沙發上病怏怏的許琳芳支撐起身,看向?丈夫:“老江,怎麽樣了?我聽說火車回來了?兒子呢?沒事吧?”

    “你?躺好。”江文柏走進客廳,先?給許琳芳倒了杯水,許琳芳躺回沙發上,“你?告訴我吧,我挺得住,老江。”

    “你?兒子沒事!”江文柏将包放到?茶幾上。

    “啊?白冰沒事,你?見到?他?了?”許琳芳趕緊坐了起來。

    “老許去了,我沒去。”許國?英去慰問受災民衆,他?有家屬在那裏,他?去幹什麽,看兒子嗎?笑話!

    許琳芳聽到?兒子沒事了,精神?好了些,随即腹緋,自己兒子都不去看看,還怕人家看笑話,笑話能有兒子命重要!

    “你?別磨磨蹭蹭了,快說說,老許他?還說什麽了?”

    江文柏在妻子旁邊坐下來:“這個臭小子,你?知道在車上幹了什麽?”

    許琳芳頭也不疼眼也不紅了,緊張地問:“他?幹什麽了?”

    “他?拿着搶指着人家列車司機的腦袋,逼人家退車,還說出了問題他?來負責,火車上近千人,他?負得起這個責任嗎?你?這個兒子,太狂妄了!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

    許琳芳也吓了一跳,用搶指司機腦袋……這這不是犯錯誤了嗎?她趕緊湊近把手放在老江腿上,拍着他?道:“然後呢?”以她對老江的了解,兒子要真出事了,他?只會更?沉默,能這樣罵說明沒事了,只有沒事了他?才會這麽數落。

    “別擔心,老許說了,你?兒子這次非但沒犯錯誤,很可?能立功了……”受災區域過大,以目前?搜索情況來看……很殘酷,最?終活下來的人很可?能只有列車上那八百六十?六人,可?以說,江見許拔搶的行為近乎救了火車裏近千人生命,怎麽一個二等功跑不了,這次兒子履歷上,肯定?有一枚功勳章。

    江文柏說到?這兒,才露出點笑容,“……功勞還不小。”說着他?拿起桌上水杯喝了口水。

    “那我得去鹿城看看。”

    “去什麽去?有點風吹草動就往鹿城跑。”江文柏阻止道:“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還需要你?哄着睡覺啊?”

    江文柏對兒子事業很上心,步步有計劃,什麽年紀應該做什麽,到?哪個位置他?心裏有數,從來不讓妻子去打擾兒子。

    見到?許琳芳生氣要打他?,他?趕緊道:“我電話裏跟他?說了,過幾天放假讓他?回來一趟,他?現在忙着呢,別去打擾他?。”

    許琳芳坐在沙發上,心頭一松,想想覺得不對,她問:“老江啊,兒子在鹿城工作,怎麽往海城跑,前?些天還聽他?說去了海城一趟,給我郵了東西過來,這才幾天怎麽又去了,你?是不是又給安排任務了……”她緊張起來。

    江文柏:“你?看你?這個女同志,那也是我兒子,我能不盼他?好?這次真不是任務,我找他?單位領導問過了。”

    “找老鄭?”

    “嗯,他?說,你?兒子有對象了,說是跟對象去探親。”

    “什麽?”許琳芳一下子坐起來,“有對象了?人是海城的?誰介紹的?”

    江文柏将削好的蘋果遞給她,許琳芳接了。

    “老鄭說,是你?兒子自己處的,女孩不是海城人,是省城錦陽縣玉板溝大隊那邊的姑娘,現在在鹿城國?營商店做營業員,對了,戶口還是白冰幫忙張羅辦的……”

    “農村的?”許琳芳一愣:“怎麽是農村的?你?說這孩子,放着省城的女孩不找,欣悅前?兩天去看他?,又哭着回來了,我都不好意思見人家父母,他?怎麽就看不上人家,現在好了,自己找個農村的……那姑娘不會是利用咱兒子吧?”現在一些農村家庭為了讓姑娘進城,什麽方法都想得出來,連賣女兒的都有。

    “別操那心,他?好不容易處個對象,你?還能給他?攪和了,你?不想抱孫子了?再說,他?能看上,姑娘肯定?不錯,誰能糊弄住你?兒子?農村也不錯,說明政治背景沒問題……”江文柏挺樂觀,像他?們的家庭不缺一張嘴吃飯,不需要媳婦必須是城市戶口,只要政治背景安全,人品沒問題,都是可?以的。

    許琳芳瞥了他?一眼,嘆氣,低頭咬了口蘋果,沒滋沒味,“等我跟他?說,下次回來讓他?把對象帶回來,我看看……”她還是不放心,不是她瞧不上農村姑娘,她不是沒去過農村,她見過那裏的姑娘,就是她壓根想不到?兒子能和農村姑娘聊到?一起去,他?連城裏頭的都看不上呢。

    還跑前?跑後給人家辦戶口,到?底什麽樣的女孩這麽有能耐。

    “人要帶回來了,你?可?不能甩臉子?”

    “……我肯定?笑得花一樣,行了吧,老江同志。”許琳芳開始發愁,白冰婚事本來就有人盯着,現在找了個農村姑娘,估計省委大院都能傳遍了,那些想結親的人家怎麽看她們家……

    ……

    江見許回來後立馬到?派出所銷假報道,一進辦公室,站長鄭容德和隊長董志也在,見到?他?老錢和老張站起來,紛紛圍過來。

    “小江我們都聽說了,你?被困在十?六次列車中,困了三天三夜,報紙上今天還報道,全市人民都在擔心你?們……”

    “回來就好,小江同志,知道你?在這列車上,可?把我們擔心死了!”

    “好小子,出去一趟,這是立了功回來了啊!”

    “請江同志說說你?傳奇經歷,我們可?都是內部人員,必須要有第一手資料,說說你?在列車裏怎麽大顯身手,一人擋萬馬千軍……”

    江見許被幾個同事圍着,這個抱肩膀,那個摟脖子,江見許被他?們左搖右晃,笑着跟着他?們鬧,也不惱。

    “好了,不像話,還上班呢。”鄭容德呵斥了聲,然後笑呵呵道:“小江,你?來。”

    待江見許走過來,鄭容德拿着茶杯在門口道:“你?這次可?把我和你?爸吓到?了,你?父母不知道多擔心你?,給你?放幾天假回去休養休養,到?家裏看看,別讓家人擔心……”

    江見許點頭:“好的,鄭伯伯,過兩天我就回去。”

    “嗯。”

    江見許回到?自己辦公桌,坐在久違的椅子前?,恍然如夢,昨天他?還在到?處搜索物資,今天就回來了,安逸地坐在所裏辦公桌前?喝着茶水。

    真像夢一樣。

    “唉小江,你?去海城做什麽?要沒上這列車,你?還出不了事呢。”同事問。

    “他?要沒坐上這輛列車,沒拿着搶逼t?司機退車,那一車人可?就沒了。”這事兒雖然報紙沒登出來,但他?們內部人都知道了,鄭站長是最?早知道的。

    “對啊,小江這可?是英雄啊!”

    “還是年輕小夥子猛!”

    “這不得立個二等功啊?”

    江見許聽着他?們調侃,“沒影兒的事,你?們別亂說……”

    其實當時情況緊急他?沒想那麽多,命都快沒了……很多人說他?在危急關頭毫不拖泥帶水,舉搶救回整列列車的人,其實說錯了,真正?救回這列列車的人其實另有其人,如果不是她大半夜不睡覺,害怕地趴窗上往外望雨,一個勁地說是不是洪水,他?也不會開窗,更?不會注意到?外面的情況。

    救了這輛列車的人,其實是個很怕死的女同志。

    “哎哎小江,你?去海市幹什麽啊?”

    江見許手支着額頭,道:“哦,陪我對象去海市探親。”只能拿這個借口用了,至于親戚,随便找個海市認識的人應付過去。

    “二等功,工資是得上調吧……”

    “三等功上調一檔,二等功上調兩個檔位,小江現在是三十?四塊五工資,調一檔四十?三,再調一檔五十?四……嗬,我幹了十?二年,工資才五十?多,小江你?才多大,養一家五口都沒問題了。”

    “少說幾句吧,不許這麽宣傳我……”江見許倒了一搪瓷缸水,喝了一口坐下來,想了想道:“真漲工資了,到?時請你?們去國?營飯店吃飯。”

    辦公室其它人呵呵一笑。

    “你?不請,我們都得拽着你?去。”

    其實幾個人也沒有亂說,公安內部消息,省城那邊一把手都去了,……

    這事肯定?上報,京城那邊都報上去了,小江若是普通家庭子女,普通公安,這功勞太大說不準就被別人頂替了,未必落在他?身上,但誰讓人家有背景呢,這功勞實打實的就是小江的,誰也頂替不了,這種立功機會少見,估計京城大領導都知道了,可?以想象以後他?的仕途,肯定?平步青雲啊。

    江見許轉移話題:“我不在這幾天,所裏沒什麽事吧?”

    “你?的事,就是咱所裏最?大的事了。”老錢在對面道。

    老張一旁道:“就采石場那邊出了點事兒,本來要和你?一塊去,你?請假了,我和董隊去的。”

    “采石場?”江見許喝水動作一頓,帽檐下目光看向?老張,“采石場那邊怎麽了?”

    “一個勞改人員差點被石頭砸死,也沒給送醫院,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老張搖了搖頭,這種情況沒法說,人家采石場內部的事,主要是牽扯當地人員,他?們過去看了看。

    “勞改人員,叫什麽名?字?”

    “姓楊,叫楊弘杉,昨天我和董隊過去一趟了解了下情況,是起事故,附過村子的小孩不知怎麽溜進采石廠,差點被車上面掉下的石頭砸到?,被楊弘杉救了,孩子父母哭天喊地的,以為孩子被人欺負了,後來了解情況後,把孩子抱走,救人的楊弘杉沒人理會,腿受傷了,也沒給送醫院,就躺在木板上,估計這麽下去熬不了多久了。”

    辦公室其它人也沒說什麽,一旦進去勞改,誰也管不了這事兒。

    江見許将搪瓷缸放桌上,想了想起身,把帽子正?了正?往外走。

    “小江,你?剛回來,去哪兒啊?”一會站長要問了。

    “我有事出去一趟。”

    江見許出了門坐車去了采石場,他?沒有直接去找楊弘杉,而是側面找當地人打聽了下昨天石頭和小孩的事,見他?穿着公安制服,采石場附近的工人有看到?這件事,詳細描述了下。

    确實就是老錢說的,被砸的人就是楊弘杉,據說腿被砸傷了,正?在采石場窩棚裏躺着,他?救了附近村裏一個孩子,這件事情要是普通人還能做點文章,放到?勞改人員身上,砸了也是白砸,不過腿受傷了,不能走路,或許還可?以這樣……

    江見許目光閃動,想了想掏出煙給當地采石場工作人員分了分,從他?們嘴裏問出那個被砸孩子的村民住址。

    他?緊接着又到?附近村子走訪了下,确定?有這個事,這家人姓劉,生了四個女孩,一個兒子,兒子當寶貝一樣今年九歲,跟村子裏其它孩子在采石場周圍玩,不知道怎麽跑進了場裏。

    江見許沉凝地用手摸了下額角,這件事對楊弘杉來說是個災難,但災難有時候意味着轉機,不過還需要仔細琢磨一下。

    他?去劉姓被救孩子那一家看了看,順便打聽幾個村裏人,家裏五個孩子十?分窮困,丈夫窩囊,妻子潑辣。

    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他?想了想,有個計劃在他?腦海中産生,如果能成功,不但能将楊弘杉從采石場弄出來,還不必動用任何關系,對他?也沒有任何隐患。

    離開這裏,他?沒有回所裏,飯也沒吃,直接坐車去了宛口鄉肖家灣。

    方秀雲在院子裏洗衣服,用小棉被包着孩子在身後背着,一個女人自己帶孩子沒有幫手,生活很艱苦,見到?江見許一驚之下,更?是防備地站起來。

    “江……江同志,你?怎麽來了。”她每次見向?這位年輕公安,都又驚又吓,當初打人的場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秀雲同志,我們談談吧。”江見許見到?她,客氣道。

    方秀雲不知所措,擦了擦手,:“不知道江同志你?想談什麽?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她以為他?找來還是為了韓舒櫻的事。

    江見許看着她局促不安地站着,“放心,我這次來不是來審你?的,只是想讓你?幫個忙,幫我,也是幫你?自己。”說着他?伸手意示她坐。

    方秀雲這才慢慢坐下來,江見許在一邊凳子坐下,左手放在膝上,目光盯着她和她身後的孩子,還有面前?的木盆,手指若有所思地輕敲膝蓋,當楊弘杉在采石場受傷的事,簡單說了下。

    說完他?道:“方秀雲,如果你?不和楊弘杉結婚,他?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你?心裏不覺得愧疚嗎?”

    如果當初他?娶了自己的妹妹,不一定?淪落到?采石廠勞改這地步,學校的人看人下菜碟,目标很可?能換個人。

    他?相信方秀雲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對面的女人臉色蒼白,狼狽地低下頭。

    江見許道:“你?孩子的爹到?底是誰,是不是還活着,我不感興趣,也不會插手,當然作為交換,現在需要你?幫忙做件事,你?不會拒絕吧?”

    方秀雲心裏慌亂,他?已經知道她的孩子不是……見到?對方目光銳利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善,她緊張的将手下意識地拍了拍身後被子:“江同志說笑了,孩子有爹的……你?看我們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不知道同志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麽?”

    話說到?這個地步,方秀雲已經沒有拒絕的權利,如果拒絕了,眼前?這個人就會毫不客氣地将她的孩子不是楊弘杉的,是楊弘杉二哥的實情說出來,那時候她和孩子都要背上破鞋和私生子的名?聲……她當初就是因為這樣才到?找楊弘杉。

    “有沒有爹,要看你?肯不肯做了。”

    “記住了,作為楊弘杉家屬,找到?被楊弘杉救下的孩子家人,務必讓對方去派出所以報案,多帶些人,以采石場不為楊弘杉治傷原由就鬧,另外今天我來找你?的事,我們之間的談話,我不希望你?說出去。”

    派出所無法插手采石場內部事務,但如果有人報案就不一樣了,公安可?以介入調查,調解以及調動。

    只要他?能參與進去,就有辦法明正?言順地解決這件事,如果操作得當,不會有任何人懷疑他?,也不必找關系,這樣無論對他?還是楊弘杉,都是件好事,唯一知情的方秀雲,他?也有辦法拿捏她。

    “畢竟,你?也不希望我對孩子真正?的父親産生好奇吧?”說完他?唇角一扯笑了下,然後起身,看着方秀雲,他?将帽子正?了正?,“這是錢和地址,說服對方,或用錢收買對方……”

    說完将東西放到?裝衣服的筐裏,他?離開院子,獨留臉色蒼白的方秀雲在身後。

    ……

    韓舒櫻回來後,先?去附近的澡堂洗了澡,擦幹濕發後回到?大雜院。

    見到?她,大雜院裏的人神?色各異。

    “她怎麽又回來了?”

    “不是說她被江公安甩了,沒臉在院裏呆下雲,走了嗎?”

    “我就說不可?能吧,她工作還在國?營商場,怎麽會把這工作給扔了啊。”

    對門小媳婦周美鳳過來探望她,跟她說起大院裏的傳言。

    “……都是老趙家傳來的,說江公安家裏是省城的,說你?想攀上高枝t?,江公安不幹了,說得可?難聽說了,還說你?沒臉在大院裏待着……”

    韓舒櫻一邊聽着,一邊對着鏡子往臉上拍了拍雪花膏,小臉被雪白的膏脂滋潤的細膩白潤,主要還是底子好。

    她聽着心裏不得勁兒,心想她也沒得罪趙家人啊,這麽說她?

    平時不怎麽接觸這家人,除去水井洗衣服會碰到?,也說不上兩句話,唯一有交集的也就是趙文倩,曾來這她裏串過門……

    這敵意來得莫名?其妙。

    韓舒櫻照着鏡子梳理着頭發,感覺自己氣色挺好,嘴唇櫻紅,皮膚光亮細膩。

    大院裏傳的話她聽完就完事了,沒在乎這些,她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這些人沒感情,再說了,大院裏頭什麽樣人都有,她天天吃好的喝好的,估計看不上她的人很多,她還能一個個打上門?

    她只要繼續吃好的,喝好的,小日子過得美美的,那些人自己就能氣死,都不用她動手。

    況且這些話對韓舒櫻來說也不算什麽了,當年她可?是被全網黑了三天三夜,眼前?這都是最?低級的手段,她都不屑理會。

    她現在唯一苦惱的是劇本和江見許。

    送走小媳婦兒,她猶豫地打開了右下角劇本,以前?打開劇本那都是歡天喜地,每完成一場心情都很好。

    可?現在,其實劇本在火車上時,就莫名?其妙完成了第十?五場戲。

    她在火車上根本沒心思看,一直拖到?現在才打開。

    劇本第十?五場:人生幾度生與死,不放香醪如蜜甜,情篤意誠(完成)

    獎勵:淺灰淺粉羊駝仙絨一匹

    她看着如蜜甜,心裏卻?感覺不到?如蜜甜,她知道當一個劇本走到?主角感情篤意誠的時候,這個劇本也就到?達了尾聲。

    行李包裏的那匹布,她在火車上就已經看到?了,四米長一塊,這個布是拼色布料,一半淺灰,一半淺粉。

    顏色很嫩,看起來像糖果,确實有蜜甜的感覺。

    布料厚實,入手特別輕,就像雲朵一樣輕盈柔軟,她是喜歡的,淺灰色可?以做一條裙子,粉色做件上衣,兩種顏色無論貼身穿還是做外套,都很好看,布料厚實做成外套更?有型,也更?漂亮。

    裙子要那種略貼腿形的直筒裙,下邊微收,淺粉布料做成小v領毛衫,前?面扣子要珍珠,對了,沒有珍珠,那算了,底邊稍微帶點荷葉邊,只要量身定?做,順着她身形就可?以了,還可?能用淺粉做個外套。

    火車三天已經攢了三塊料子。

    可?她看着料子,心裏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了,她目光落在櫃子上鏡子裏,鏡中映出她的身影,她梳着這個年代?女同志特有的辮子,長長的垂在胸前?,身上穿着這個年代?流行的列寧裝,手邊有剛用完沒蓋上蓋子的雪花膏,還有眼前?她視為自己地盤的小房子。

    她已經習慣在這裏安逸的生活。

    為能吃到?一點好吃的而開心,為一塊喜歡的布料欣喜,突然驀然回首,望向?鏡中的自己,發現有點不認識自己了,她有些恍惚,自己還是那個在娛樂圈殺出一條血路的頂流小花,韓舒櫻嗎?為什麽現在看起來這麽陌生?

    她好像在慢慢的,被這個時代?一點點同化……甚至滿心歡喜的跟這個年代?的人一樣,說出那句口號,為人民服務……

    韓舒櫻望着鏡中人,一時震驚,一時迷茫,可?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她開始為一個人的目光而流連喜悅,在見到?劇本裏情篤意誠這四個字時,她想到?的并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是她,情篤意誠了嗎?

    原本只想完成任務,玩一玩,可?是不知不覺中,玩已經變了質,她開始變得愉悅,變得依賴,她會不自覺在人群中尋找他?,看到?他?就想奔向?他?身邊,在火車裏他?每次出去,她會擔心害怕,他?一回來,她的心裏就像有只小鳥一樣,歡快地投入他?的懷裏,仿佛那裏是她的巢穴,是她的安全港,是她的歸宿……

    實際上她也是這麽做的。

    在他?身邊實在太放松,太忘乎所以,不是她的人變了,是她的心變了,她進入了劇本給她設定?的角色裏,她正?在慢慢失去原本的自己……

    這次列車歸來,當她重新看到?劇本時,她驚醒過來,她對自己說,入戲太深了韓舒櫻,你?快點醒過來!

    你?不是劇裏十?八歲的韓舒櫻,她是六十?年後二十?歲的頂流小花韓舒櫻,天真浪漫的韓舒櫻不是你?,舞臺上光芒四射的韓舒櫻才是你?……

    她想靜一靜,她得好好想一想,她得從這一出愛情戲裏走出來,否則當她回歸現實,那個時空的他?早已不在,留給她的只會是痛苦……

    韓舒櫻一下扣倒鏡子,煩惱将自己埋在手心裏……

    ……

    江見許回來時特意到?肉聯廠找熟人,花高價錢票買到?了當天熱氣騰騰的白切肉,五花肉質鮮香滑嫩,肥而不膩,這幾天在火車上嘴巴都淡出鳥了,想到?那饞嘴的女同志,他?心裏一暖,不吝啬的花了錢,買點大肉給她解饞,又拿了飯盒去國?營商店買了米飯、青椒炒肉,炒雞蛋,将兩個飯盒裝得滿登登,然後騎着自行車悠悠地去了大雜院。

    已經下午四點半了,院子裏人聲鼎沸,該下班的都回來了,大人小孩院子裏吵吵嚷嚷。

    有壓水井處洗涮的人一看,喲,江公安來了,手把手上一看就知道,又帶了好吃的,頓時一院的人驚訝的神?色流露出來。

    看樣子兩人沒分手啊。

    “小江,來看對象啊?”帶這麽多東西。

    “江同志,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啊?”

    “快了,今年肯定?結。”江見許笑得燦爛。

    院裏有人開玩笑似的說:“江同志,你?得管管小韓同志,她好幾天沒回大雜院,今天上午才回來,可?別是被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騙了呀……”

    江見許自行車一停,望了眼說話那個人,這大院裏的人他?心裏有數,知道這是老趙家老二。

    話裏語氣不善啊。

    江見許緊盯着他?,沖他?笑了笑,他?道:“我和小韓同志回省城探親,這幾天不在家讓大家操心了,下次我們再去哪,肯定?跟大家夥說一聲,免得你?們擔心……”

    院裏站着看熱鬧的人不少,聽明白話兒的,個個讪讪地不吱聲,臉皮薄的直接低頭回屋裏去了。

    他?們算人家什麽人啊?頂多一個院裏住着,人家去哪兒憑什麽告訴他?們,江同志雖然笑着說,但話裏有話,這是在說他?們鹹吃蘿蔔淡操心,多管閑事呢。

    聽得懂的不說話了,聽不懂還在那嚷嚷:“操心倒算不上,就是這麽多天沒見着人有點好奇,以後小韓出門就跟大院裏人說一聲兒,一起住着,大家互相關照。”

    “呵呵。”江見許樂了,話說太明白就不好聽了,他?推自行車往西廂那邊走。

    趙家老二說完偷偷溜了,姓江的是公安,眼神?銳利的很,剛才他?一開口說話對方眼神?就過來了,十?分不善,似乎記住他?了,他?當即膽怯地移開視線,屁都不敢放,一聲不吱地走了。

    将自行車停好,江見着拎着東西去了小屋,敲了一會門,門才打開。

    他?見到?韓舒櫻,唇角一挑剛要露出笑容,就見到?她神?情有些淡漠,她沒把門打開,只拉開一點,似乎防備着他?一樣,她視線望向?大院,然後看着他?說:“你?來幹什麽……”

    這冰冷的話一出,江見許心口一窒,不知道為什麽她跟早上兩人分別時不一樣了,臉上的笑意慢慢地褪下去一點,他?自身的驕傲讓他?一腔愛意強憋在心裏,說不出誇張的話,只能低頭“哦”了一聲,提了提手裏的東西:“這幾天你?在火車上沒吃什麽東西,我來給你?送點好吃的,白切肉……”

    可?門卻?沒有像以前?一樣,飛快地打開迎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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