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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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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8 章

    當天, 德裏克加班到很晚。

    雖然經過了一系列複雜的義體維護手術和循環液透析,他的身體還是沒有完全恢複。尤其是到了後半夜,他愈發頭昏腦脹, 甚至視野中開始出現雪花點。

    這代表他的身體情況已經到極限了,于是他終于放下了手頭的工作。

    他并非一直在為了器官工廠的案子而加班, 那個案子已經找不到任何能稱得上是破局點的切入點, 他只能将所有待完成的工作事務都堆在一起,一件件去做。

    他只是在用足夠的工作去壓住自己,避免胡思亂想。

    如果遇到任何不能理解的事情都非要去思考,人是會活不下去的。

    然而這樣的麻醉終究有極限。

    工作的麻醉不能用了, 于是他從櫃子裏取出了烈酒。

    他喝着烈酒,看着被擺放在桌面上的, 最新的關于“星空信仰”的調查報告。

    他略帶醉意的目光掠過案件編號、報告日期、報告人和案件概況,t望向了事發經過和現場勘查。

    “……當事人聲稱在前一天晚上, 通過一系列儀式和禱告, 他向神靈表達了一個願望,即‘我工作太累了, 想休息一天’。事後他沒有采取任何特殊措施以實現這個願望。事發當晚, 當事人的願望在不明原理下實現,他的工作場所因不明原因的停電而宣布放假一日。

    “目前,我們無法對當事人所述事件進行科學解釋, 無法證明許願與停電事件之間的因果關系。案件沒有顯示出任何刑事行為或安全威脅的跡象。”

    ……無法進行科學解釋。

    德裏克放下了酒杯。

    無法進行科學解釋的東西……太多了。

    所以, 那位群星之神,會實現所有人的願望是嗎?

    ……如果他也向祂祈求呢?

    他很貪心, 他想實現兩個願望。他希望小卷能回來, 他還希望,在這起案子裏, 那些惡人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樣的渴望過于強烈,以至于幾乎磨碎了他理智的外殼。

    他感覺自己大概是醉了,所以他的思維會像是被浸入了溫暖卻混沌的溫泉裏,迷茫卻舒适。它懶懶地舒張開來,随着本能與渴望,向着無法控制的方向慢悠悠地漂泊。

    同時,又有一種被激發出來的沖動,像是藤蔓一般在他的心頭野蠻生長。

    他又翻了幾頁,找到了從那位當事人口中詢問到的,向那位“神靈”的祈禱詞。

    “……無盡宇宙的探索者,真實規則的洞察之眼,超越萬界的……星空自我。”他語氣疲倦,聲音模糊不清,“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幫幫我吧。”

    ……

    【……小年。】

    夏年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阿統?】她迷迷糊糊地說道,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去摸小夜燈,【幾點了?】

    【淩晨三點半。】

    夏年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猛地睜大眼睛:【怎麽回事,大漲潮了?】

    【……當然不是。】

    夏年還是十分緊張:【那是怎麽了?】

    能在這個點把她叫起來,肯定是出了什麽緊急事件!

    【有人向你祈禱。】

    夏年:……

    夏年有點點無語:【大晚上把人叫起來,就是為了這點事啊,你不能處理嗎?】

    反正……系統挂在後臺,就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處理那些信徒的許願的嘛。

    【許願的人,是艾森·德裏克。】

    狹窄的出租屋內出現了那麽一絲寂靜。

    【……艾森?】

    【對。】

    【……見鬼。】夏年睜着眼睛,保持着不可思議的表情,慢慢躺回了被窩裏,【咱們可真是出息了,治安管理局的局長被成功傳教了?他許了什麽願?】

    ……

    德裏克睜開了許願時閉上的眼睛。

    他安靜地等待了片刻。

    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笑了起來,像是苦笑,也像是自嘲的笑。他伸手舉起了那瓶烈酒,灌進了自己的嘴裏,任憑來不及吞咽的酒水順着他的下巴往胸口上滴落。

    他真是喝多了。

    ……也沒準是瘋了。随便,誰在乎?他上一次許願還是在四十年前,那時候他剛從第七區逃離到第六區不到一周,剛好到了他的生日,他便傻乎乎地用泥巴捏了個蛋糕,用枯樹枝插在泥巴上當蠟燭,然後對着這一坨髒兮兮的東西許願,希望自己失聯的家人和朋友能夠平安逃離第六區。

    他的願望沒有實現。

    在那之後,他便明白了神靈的冷酷和命運的無常,再不許願。

    ——直到今夜。

    或許他該回去了。德裏克搖搖晃晃地從自己的辦公椅上站了起來,手中的空酒瓶摔在地上,發出悶響。

    明天……還要工作。回去得把代謝模式調整到高倍速,不然會宿醉。

    他用已經被酒精麻痹的大腦想着,然後,他動作遲鈍到不像個高等級義體人似的,慢吞吞撿起酒瓶,扔進垃圾桶。

    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就像是在炎炎夏日時将一顆發着熱的腦袋按進了清涼的溪水裏,他忽然清醒了一些,單手按在辦公桌上穩住身形,警覺地看向對面。

    ……異常力場?共振頻率?不,那是什麽東西?

    某種他見所未見的“能量”似乎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聚集着,那能量的規模讓他難以忽視,甚至是難以理解。

    他感覺到那種涼意就像是寒流般在他的辦公室中彌漫開來,他的視野像是被強行施加上了冷色調的濾鏡,思維也像是被冰棱釘入了一般,寒冷,尖銳,疼痛,卻清晰而篤定。

    酒完全醒了。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難道?

    就在此刻,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咚咚咚。”

    他望向聲音來源,他辦公室的大門——有人在敲門。

    他沒有動彈。

    淩晨三點半,有誰會來?

    “咚咚咚。”

    敲門聲再度響起,同時,還伴随着一個于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艾森?你在嗎?”

    ……他的身體比他的思維更快做出了反應。

    幾乎是瞬間,他就以常人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沖刺到了門口,身形幾乎幻化成了一道殘影。他打開門,看向門外,目光近乎顫抖。

    他看見了自己想要看見的人。

    ——小卷此刻正站在門外,揚起臉,目光越過他望向了他的辦公室,有些好奇地說道:“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德裏克沒有說話。

    他保持着僵硬的、不可思議的神色,緩慢地伸出手,觸碰了一下眼前女孩的額頭。

    小卷後退了半步,捂住了額頭:“別碰,好冰。”

    ……觸感是真實的,溫暖的。

    她是……活着的。

    “你……”德裏克有些傻乎乎地盯着她,“你怎麽……?”

    小卷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徑直走進了辦公室內。

    她的力度并不大,德裏克卻像是完全無法抵抗似得,接連倒退了兩步。

    “我是不會死的。”小卷一邊打量着眼前這個面積不小、擺設卻相當簡樸的辦公室,說道,“要是一顆子彈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才不給你擋槍呢。”

    用信仰值攔子彈不香嗎?

    德裏克:……

    好真實好不做作的一句話。

    ……但仔細一想,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卷,對他的态度好像一直都不怎麽客氣。

    這倒也不能怪她,只能怪他自己還是個人憎狗嫌的叛逆少年的時候,腦子進水了,有事沒事就喜歡開她玩笑,講一些令人讨厭的段子,搞一些讨人嫌的惡作劇——雖然那只是吸引女孩子注意的手段,但讓現在的德裏克回想起來,都只覺得是大社死現場,堪比刷非主流時期的自己發的動态。

    但德裏克現在已經無暇去思考了。

    他上前兩步,在小卷聽見腳步聲轉身看他的時刻,他擁抱住了她。

    小卷的臉貼在他堅硬冰冷的胸口,有些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很用力,就像是要确認眼前的人不是一個幻影一樣,機械化的軀體甚至在顫抖。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小卷有些手足無措,她很快聞到了濃郁的酒味,和隐約的煙味。

    她下意識輕輕推了一下德裏克,後者立刻放開了她,低下頭,愣了半晌後,滿臉歉意道:“……抱歉,沒弄疼你吧?”

    他的義體改造率太高了,或許剛才他太用力,會讓小卷覺得不舒服。

    小卷卻說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而且還有煙味,好啊艾森,你學壞了。”

    “……馬上戒,我馬上戒。”德裏克立刻投降,順手就将自己口袋裏的煙盒扔進了垃圾桶,随後他轉移話題道:“小卷兒,你怎麽會找到這裏的?”

    正在書櫃前盯着書脊上的字看的小卷詫異地回過頭:“不是你喊我來的嗎?”

    “……你能聽見我的許願?”

    “神聽見了。”小卷說道,“所以我來了。”

    ……好的,超自然事件。德裏克覺得自己已經徹底麻了。

    但,無論如何,他此時此刻,竟然是真的在發自內心地感謝那位“神”的。

    ……還好,小卷還活着。能夠将一個死去的人從另一個世界帶回,并賦予她不再死亡的力量,這樣的能力,恐怕也只有神靈才有了吧。

    德裏克無奈地笑了笑。

    完了。他心裏想着。我已經快要徹底淪陷,變成一個一敗塗地的唯物主義無神論者了。

    ……但,這大概,也不是一件壞事。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知道得越多、學得越多,便會越傲慢;殊不知他們所認知的“世界”僅僅只是萬千宇宙不起眼的一隅。

    只有碰壁了、迷失了、絕望了,才會學會何為謙虛。

    這大概是人生旅途中無法逃避的一課吧。

    “謝謝你,小卷。”t他輕聲說道。

    女孩此刻站在了他的書桌前,霓虹燈的絢爛光芒透過背後的落地窗,将她的身形勾勒成彩色的剪影。

    “不用謝,”她說道,臉上綻放出笑容,“你也救過我,就當扯平了。好久不見,艾森,你可真是變了不少啊。”

    ……

    德裏克将小卷帶到了辦公室內的小會客室。

    他在自己的櫃子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适合十二歲女孩兒喝的飲品,只能在三種不同的威士忌裏,選擇了熱水。

    “所以……”小卷捧着略有些燙手的水杯,“你居然當上治安管理局局長了,艾森!”

    要知道,當年這家夥可是第七區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進獄系人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是要和拘留所反反複複打交道的。

    不過這世上很難有什麽如果,命運的轉折總是猝不及防。

    德裏克苦笑了一下,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驕傲的。

    “你是怎麽做到的?”小卷眼睛亮晶晶的。

    怎麽做到的?無非就是選對了陣營,找到了貴人,學會了斡旋、谄媚、妥協和低頭。再加上他第七區難民的身份能夠安撫那些底層人的心,讓他們誤以為上升通道沒有封死,誤以為自己也是有機會的,因此加倍努力……多種因素疊加,再加上一些運氣,讓他青雲直上。

    “……愛崗敬業,努力奮鬥。”德裏克說道。

    小卷聽了德裏克的回答,笑了出來。

    “在我印象裏,你還是個會送我死蟲子的讨厭鬼呢。”她說道,“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

    ……是啊,他都比他父親去世時的年紀還要大了。

    “……我幹過那麽讨人厭的事情嗎?”

    “這就讨人厭了嗎?你不光送我死蟲子,你還往我身上丢;你還揪我頭發,嘲笑我頭發天然卷,說要幫我拉直,你的那些小跟班還在旁邊起哄。”小卷面無表情說道,“好啊,你都忘了是吧。”

    德裏克:“……”

    好了,可以了,再扒黑歷史就不禮貌了。

    “咳……我老了,你卻沒變。”德裏克說道。

    一轉眼,他都比小卷年紀大四十多歲了——實話說,年齡差擺在這裏,歲月的鴻溝客觀存在,他對小卷也早就不是當年那種微妙的感情了。

    或許,現在更多的,是某種刻骨的懷念轉化而成的親情吧。他只需要看着她,便像是回憶起了在第七區時貧窮卻快樂的童年,回憶起了那塑造了他全部的人格底色、卻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別瞎說,你可不算老。”小卷喝了口熱水,“你看起來就二十幾歲。”

    德裏克:……

    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吧,哪有二十歲的能像他這樣啊!

    ……嗯,三十差不多了。他好歹是個自然衰老不明顯的義體人,再老也不禮貌了。

    他失笑:“別哄我。”

    小卷:“好吧,那我不說了,艾森爺爺。”

    德裏克:……

    看着德裏克臉上出現的仿佛被人迎面來了一悶棍似的表情,小卷樂得笑出了聲來。

    見小卷笑了,他也就跟着女孩兒一起笑,笑得無奈卻愉快,笑着看那早已離他遠去的青春與活力,在他的故人身上,如同早春的鮮花一樣綻放開來。

    “啊,你總算笑了。”小卷說道,“心情好點了嗎?今天看見你,就覺得你悶悶不樂的。”

    說到這個,德裏克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些。

    ……是啊,他還有很多要頭疼的事情呢。

    他說道:“嗯……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問題。”

    “我知道。”小卷說道,“警察們毀掉了器官集合體,對嗎?那些病人拿不回他們的器官了。”

    “……抱歉。”德裏克語氣低沉地說道。

    “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小卷說道,她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斂去,手中的水杯被她放在了茶幾上,“那些容器呢?”

    “容器?”

    “器官集合體是由兩部分構成,血肉和機械。”小卷說道,“血肉部分被毀了,機械部分呢?”

    血肉并未被污染,所以機械部分才是感染真正意義上的“宿體”。小卷只是遏制住了失控,感染依然存留在那些機械的內部。

    “被上頭來的人收走了,說是危險物品,需要特殊收容。”德裏克說道。

    小卷點了點頭。

    “我今夜前來,便是來聆聽你的第二個願望,并實現它的。所以……”

    她停頓了一下,看着德裏克那雙幽藍色的無機質的義眼,認真地說道:“告訴我現如今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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