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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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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1 章

    時間悄然無聲地流逝。

    昏黃日光透過厚厚雲層, 從東方普照而來,緩緩升到了空中,又按照宇宙規則為其劃定的軌道緩緩落下。

    德裏克并未去上班。

    因為對此刻的他而言, 治安管理局的事務已經不再重要。沒了他,每個部門依然會正常運轉。

    他此刻只關心那牽系着百萬人性命的災難, 究竟何時才能到來。

    他與默默一起守在黑色秘密酒吧的門口, 無聲無息地看着這些頂尖學者們計算着。

    他們從面色紅潤、精力煥發,一直算到面容枯槁、臉色蒼白。

    太陽已經落下了,他們的筆卻始終都沒有停下,哪怕是短暫的休息也顯得那樣奢侈, 連進食都如同與時間賽跑,除了維持生命體征之外不作他用。

    德裏克便安靜地看着, 看着那些薄薄的、只消一燒便灰飛煙滅的紙,如同無底洞一般吞噬着他們的生命力。

    在十多個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勞動之後, 有人嘔吐不止、有人開始把神經藥物不計後果地往嘴裏灌、有人再也撐不住暈厥過去。

    但沒有一個人主動停下。

    德裏克剛開始還會去勸他們休息, 可無人理睬,到了後來, 他只能一言不發、卻滿懷敬畏地看着。

    他忽然意識到, 也許,對這些人來說,生命的價值并不在于其持續的時間, 而在于他們追求真理的激情。

    即使以他們的存在為代價。

    “如果他們再不去休息的話。”默默用氣音說道, “這次大漲潮的第一個犧牲者恐怕就要出現了。”

    ……他們撐不住的。這裏除了夏年之外,所有人都年紀不小了。

    “必須得想辦法讓他們停下來。”默默接着說道, “大漲潮不知道什麽時候來, 也急不得。”

    夏年在此時站起了身,走到黑色牆壁面前刷刷地寫下了一串長達兩米的算式:“目前的計算結果, 大漲潮的時間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到四十八小時之間。”

    “……還是太粗略了。”原露說道,她的眼睛裏已經明顯泛起了疲勞過度的血絲,但說話語氣卻依然平穩,“得把偏差縮減到六小時以內。”

    “大家,有需要休息的嗎?”夏年問道。

    ……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最快二十四小時大漲潮可能就要來了!

    她環視了一圈,大多數人連頭都沒擡一下,只有幾個年紀大的、腦子已經完全轉不動了、留在這裏也只是增加錯誤計算的學者站了起來,随便找了張沙發倒頭便睡,睡前還毫不客氣地使喚德裏克和默默給他們輸液。

    得知可能二十四小時便是死線的默默也不再做聲。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學者們忙忙碌碌,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看見了那個在同一地點徹夜改良義體的人。

    她想着:雖然看起來并不是一路人,但或許,赤獅也會和這些斯文的學者們有不少共同語言吧。

    至少,他們都是為了一個目标,願意将自己的一切投入進去的瘋子,包括生命。

    太陽升起又再度落下,一片昏黑中,酒吧內的燈與他們的眼眸始終亮着,比夜空中百年未曾露面的星辰與月亮還要明亮。

    終于,在太陽于星球背面環游半周,再度自東方亮起灰白之刻,分散開來各自計算的學者們終于坐在了一起,将所有數據彙集,等待着最終結果的宣布。

    夏年的手因為過度疲勞而忍不住顫抖,她咬着牙,将最後一個參數代入到模型之中,數百道算式自已經快被寫爛的筆頭處如同奔流般湧出,解出了最後的未知數。

    “新歷211年,4月14日夜間八點至九點之間——”她說道,聲音微弱,幾乎可用氣若游絲來形容,她擡起眼睛,望向同僚們,“今天晚上。”

    答案已經被宣布。

    還有十多個小時,還來得及!

    夏年說道:“辛苦各位了。”

    那一雙雙沉默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在她話音出口的瞬間,他們胸口頂住的那口氣瞬間便消散了。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更沒有酒吧觸手可及的香槟。

    只有松了口氣之後,漫長的、疲倦的、徘徊于崩潰邊緣的寂靜與沉默。

    就在這片死寂中,他們恍惚間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彙聚而成的潮汐之聲。

    ——于沉默中,震耳欲聾。

    圖子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身邊那個剛見面時想要揍他的數學家的手,才讓後者沒能直接一頭栽倒在地。

    然而他到底也是強弩之末,被拉扯着踉跄跪倒在地,一只手扶住了桌沿。

    險些摔倒的年邁的數學家擡起頭看向他,那雙老邁的眼中情緒複雜、百感交集,最終,疲憊已極的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一刻,長久的無奈與憤懑似乎遽然消散,無影無蹤,只剩下長路同行之人彼此間的感激和敬佩。

    原露長長地松了口氣,倒在了椅子之中,那雙她自認為早就幹涸的眼睛裏忽然蒙上了一層霧氣,讓她看不清眼前。

    真好。她想着。總算是以最快的速度算出了結果。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樣,他們一起,凝結所有人的力量,叩問真理之門,不知疲倦。

    這才是潮汐瞭望啊,這才是他們願意為之奮鬥一輩子、從不畏死、唯恐碌碌無為的目标啊。

    他們跑贏了時間、跑贏了死神,t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他們為真正意義上從災難中拯救百萬人,創造了可能性。

    他們于一片昏黑的寂靜夜色之中,尋找到了一條閃爍着螢火的生路。

    是啊,潮汐瞭望沒了,他們老了。但他們的熱情還未熄滅,他們也從未放棄,只要他們還在,潮汐瞭望就沒有死!

    郁老師,你看到了嗎?

    原露說道:“快去……”

    夏年手中的筆落到了地上,她疲憊地擡起眼望向原露,後者一雙含淚的眼睛凝視着她:“快去告知第六區市民。”

    夏年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她聽見了自己脖子發出的骨骼摩擦聲。

    系統也終于敢在她腦子裏說話了:【……我可總算是知道,為什麽他們願意跟着你了。】

    夏年完全沒聽見系統的話,她腦海中只剩下一片嘈雜的蜂鳴。她看向陪着他們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德裏克,後者此刻注意到了夏年的眼神,站起身朝她走來,卻聽見她說道:“喊救護車。”

    德裏克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快。”

    一直默不作聲的默默終于站了出來,她說道:“不必了,救護車太慢,我來送他們去醫院。”

    ……

    一場超越人類極限的純腦力數學建模的成果,除了一個精确到小時的大漲潮預測時間外,還有被集體送進醫院的頂尖學者們。

    夏年仗着自己的身體年輕,為防真的猝死,只在沙發上倒頭睡了一個小時,便掙紮着爬了起來,像個喪屍般對着一直守在旁邊的德裏克說道:“幾、幾點啦?”

    後者差點被夏年這仿佛剛從活死人墓裏面爬出來的樣子給吓到,擔心她真的下一秒就猝死。

    “不然……你再睡會吧。”德裏克說道,“早上八點。”

    夏年不覺得自己還需要再睡會兒。想她當年在中央學院裏當學術牛馬的時候,一周只睡八小時都是常态。

    那會兒她的身體還沒現在這個年輕呢,不也沒猝死嗎,哈哈。

    年輕就是好呀……她心态暮氣沉沉地想着。

    “還有十二個小時……”夏年說道,她無視了德裏克讓她睡會兒的要求,徑直站起身,拿起了桌上潮汐瞭望沒吃完的提神藥物,一口吞了好幾粒,完美控制在致死量邊緣,“露露兔子他們沒事吧?”

    德裏克:“誰?”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夏年腦子有點不清醒,連忙改口道:“我是說,院長還有總顧問他們。”

    “幼犬小姐已經把他們全都送走了,只是過度疲勞,身體上應該沒什麽大礙。”德裏克說道。

    夏年松了口氣。德裏克看了她一會兒,到底是沒有問她與這些大佬們的關系。

    “該怎麽通知到第六區市民?”德裏克問道。

    夏年閉了閉眼睛,她感覺到藥片順着她的食道下滑,落入胃中,溶解成無數細小的顆粒。

    活力總算是重新回到了她的體內。

    “第六區有一百多萬人。”她說道,享受着腦子重新變得清晰的感覺,“如果我們用短信的方式通知,幕後引發這一切之人一定會有反制手段。”

    “……會被标記為詐騙,而且這種警示的短信根本不可能發出去。”德裏克說道,“找路易?”

    “不會有多少人信的。”夏年說道,“而且剛好給了網絡監管足夠的理由,封他的號。”

    德裏克沉思了良久。

    一種無力感驟然漫上心頭,他已經無數次地意識到個人的力量在這無可抗拒的災難面前的弱小。

    是啊,他們是知道了确切的時間。

    可是要如何才能調動百萬人的行動,讓他們提前躲避災難?

    就算這百萬人真的能聽從他們的調度,從災難中活了下來,又要如何安置他們呢?第五區的人會作何感想?

    “這事兒交給我。”夏年說道,“……交給星庭。”

    她的語氣篤定而堅決,就像只是應下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差事般,德裏克甚至聽出了自信與輕松。

    【系統,和去年剛開始傳播信仰那樣,創造夢境、散播神谕需要多少信仰值?】

    【每個信徒十點信仰值,非信徒三十點。】

    【我現在還剩多少信仰值?】

    【……兩百多萬。】

    夏年深吸了口氣,緩緩道:【足夠了。】

    ……

    米歇爾打開她那扇生了鏽的門,看了一眼外面依然如同傾盆般的雨。

    這雨已經下了好幾天了。

    由于天氣不好,暴雨幫的活動也基本上都暫停了。她的弟弟自從恢複正常之後,便找了個廠裏打螺絲的活幹着——具體是不是打螺絲她也不知道,反正都差不多。

    感謝之前礦創反面典型做出的傑出貢獻,現在大部分血汗工廠都不敢做得那麽明目張膽了,生怕悍不畏死的群星之子給他們來一記重拳,打得他們摸門不着,所以工作環境倒是有所改善。

    米歇爾也因此不大擔心她那個光速加入了群星之子的弟弟。

    ……她真正擔心的,是住在對面的夏年。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半月巷了。

    米歇爾站在門口,揚起臉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着的愈發令人不安的海腥味。

    以往這種味道總是若隐若現的,大多數第六區人也早就習慣了。但此刻,連早就習慣了海腥味的米歇爾的鼻子,都能嗅出這明顯的變化來。

    她微微皺起眉,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這狗屎一樣的破天,天天就知道對着第六區下雨,怎麽不把臨星山上那幫婆羅門給沖下來呢!”

    一邊罵着,她一邊走到了夏年的屋子門口,來回踱了幾步,又一臉郁悶地回了自己屋子。

    小年還在第二區沒回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當時Omega級失控體爆發的時候,米歇爾在東區,只是在電視上了解到了此事。因為和夏年有關,她就在義眼裏面挂了個小屏幕看直播,當看到夏年走出診所、忽然倒下的時候,她險些心肺驟停。

    好在小年沒事,而且很快被送到了第二區,那邊條件好,她應該很快就能康複吧。

    ……就是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

    那麽多上層區的人都希望她能留在上層區,小年經手的感染病患者穩定率超高的事情終究還是暴露了。

    果然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哪怕是第六區這種垃圾堆一樣的地方。

    一想到這裏,米歇爾就覺得有點喪氣。她想小年都不能說是金子了,根本就是傳奇,這樣閃閃發光的人,當然是不應該被困在第六區這個鬼地方的。

    但她又存着那麽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想着也許小年有過那麽一點喜歡過第六區,至少喜歡過這裏的人呢?

    ……雖然不曾同富裕,但至少共患難過嘛。

    ……怎麽越想越覺得喪氣了。

    半晌後她到底還是自暴自棄般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簡直是擰巴到可笑,都不像自己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關上了那扇長出了紅色鐵鏽的門。

    就在門關上的瞬間,她忽然感覺眼前一黑。

    ——并非暈眩,也并非生理上的病變或義體故障所導致的。她思緒清晰,只覺自己忽而遠離了大地,朝着天穹升去。驚呼聲被吞沒在真空之中,她再度睜開眼,驟然看見漫天的星河朝着宇宙每個虛空之所流淌而去,寒冷所凝結的冰霜在她皮膚上一寸寸蔓延攀爬,而她低下頭看去,身體卻完好無損。

    她立刻想起了當初自己被感染義體病之時所見到的幻象,想起了給予自己第二次生命與希冀的、來自遙遠星空的神祇的力量。

    她的心髒陡然砰砰直跳,心下已然明了,這是一場神跡的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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