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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1 章
阿列克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他的雙腿脫離了理智控制,向着林诘栩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聽見市政廳禮堂內無數高官顯貴在向他打招呼,也看見記者們的鏡頭對準了他, 但他來不及思考太多。
心髒怦怦直跳,血朝着頭頂湧去, 他在恐懼。
他害怕林诘栩就這麽死了, 那盞将臨星城短暫照亮的燈被砸碎在地,燈火被雨水澆滅。他不願看見。
應急通道外站滿了警衛,阿列克謝想要穿過防衛線,被人攔住。
“我是臨星山公爵之子阿列克謝·德米特洛維奇·科羅溫。”他說道, “讓我進去。”
警衛們似乎有些為難,但阿列克謝·科羅溫顯然并不是什麽可疑人物, 他們也沒有理由攔他。
于是阿列克謝孤身一人步入了應急通道內,甚至沒有帶上他的保镖們, 直接讓他們被警衛攔在外圍。
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看見了林诘栩。
後者此刻正站在通道的末端, 距離他的專座十幾米。他穿着筆挺的西裝三件套,身姿挺拔, 懷表的金色細鏈垂落, 晃碎了燈光。他側臉對着阿列克謝,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整個人略顯虛弱,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正與自己的助理交談着什麽, 短短兩句後,他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似乎是在思考。
阿列克謝此刻忽然局促了起來。
他沒事, 他看起來挺好。他應當不是被謀害了,畢竟, 他身體自從那次事件後一直都不太好……
現在他們距離很近,按理說,他應該按照父親的囑咐,想辦法與林诘栩溝通一下,表達科羅溫家族的善意。
于是他開口了:“林先生。”
林诘栩回過頭看向他。
只是這麽一眼,阿列克謝險些陷入了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冰冷的雨水投射下來的影子在林诘栩蒼白的臉上流淌,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含着亘古不變的笑意,寬容地看着他。
可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卻在兩年前,被人硬生生挖了出來。
那樣漂亮的眼睛,卻在野蠻的權柄之下,化作授他以痛苦的工具。
此時此刻,取而代之的是兩顆閃爍着無機質光澤的墨綠色義眼。
阿列克謝張了張嘴,險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看着那雙陌生的眼睛,頭腦一片空白。
他說道:“……得知您身體不适,我深感憂慮。若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科羅溫家族可以為您提供必要支持。”
……
林诘栩心下有些疑惑。
他記得阿列克謝·科羅溫這家夥對自己态度并不算友好,他父親德米特裏·科羅溫更是幾乎将“不合作”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現在這示好一樣的舉動是什麽意思?
啊,對……他想起來了,在他死之後,公爵府邸還挂上了他的畫像呢。
看起來他們也沒那麽讨厭自己。
不過阿列克謝這會兒出現,倒是給了他一個極好的逃生機會。
于是林诘栩直接走向了阿列克謝,露出了熱情的笑容,伸出了手:“阿列克謝閣下,好久未見!”
阿列克謝受寵若驚,連忙與他握手。
林诘栩接着說道:“勞煩閣下費心了,我這是老毛病了,不值閣下勞心。”
“……無論如何,市長先生還請務必保重身體。”阿列克謝說道。
他此刻恨透了自己笨嘴笨舌,這種社交場合無法舌燦蓮花,說出能讓林诘栩開心的話,只能幹巴巴來一句保重身體。
林诘栩輕笑着說道:“阿列克謝閣下,你來得正好,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您說。”阿列克謝連忙應道。
“我的專座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故障。”林诘栩眨了眨眼睛,“其他人的車我都信不過,能借你的座駕一用嗎?”
阿列克謝愣了一下。
……
此時此刻,傘骨依然蹲守在制高點上,緊盯着出現在瞄準鏡中的林诘栩。
防護磁場保護着林诘栩,他暫時沒辦法爆了他的頭。
……但是沒關系,只要他坐上那輛車,他就可以狙爆車上預先安裝好的炸藥,直接将他和他的秘書全都炸上天。
他全神貫注地盯着林诘栩。
結果後者根本沒有要上車的意思,甚至還跟着另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上了另一輛浮空車!
傘骨心裏暗罵了一聲,一想到說好的報酬,他咬了咬牙,再度壓低了心跳,準備直接将另一輛浮空車給狙下來!
不坐你那輛安了炸藥的車是吧,不坐也得坐!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耳麥忽然響了起來。
“行動暫停,所有單位都不要動手,再重複一遍,所有單位都不要動手!”
傘骨怔了一下,不能理解這個指令,幹脆直接開麥問了回去:“為什麽不動手?”
“那輛車裏面,還有臨星山公爵的獨子。”對面很快給出了答複,“上頭暫時不想讓臨星山公爵摻和進來,要是傷了他兒子,讓他跟咱們拼命,事情可就不好辦了!目标是林诘栩,也僅僅只是林诘栩,不要節外生枝!”
就為了開這一槍,在制高點已經趴了好幾個小時的傘骨用力一拳砸在地上,憤怒地罵了一句髒話。
……
阿列克謝坐在車後座上,望着車窗外。
……他依然在思考,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原本林诘栩是想要借他的車一用的,但兩人聊着聊着,阿列克謝就因為林诘栩過于友好的、友好到像是忘記了以前所有不愉快般的态度,讓阿列克謝很快說出了科羅溫家族也想要尋求合作可能的意圖。
……這本來也确實是阿列克謝的目的,但他覺得實在是太快了,他還沒有足夠的鋪墊,就将意圖暴露了出來。
這讓他有些氣惱,也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幾乎是毫無長t進,他在林诘栩面前簡直就像個不穿衣服的孩子。
誰知林诘栩卻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就像是完全料到了阿列克謝會這樣說。
主動權瞬間喪失,這讓阿列克謝心裏又惴惴不安了起來。
難道他還在因為當年的事情生氣嗎?他應該生氣的,畢竟……當年科羅溫家族對他确實談不上有多尊重。
林诘栩說道:“聽聞德米特裏閣下昨日于奧爾帕斯世界拍賣行中得到了一幅古代流傳下來的、保存完整的畫作。”
阿列克謝怔了一下。
怎麽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确有此事。科羅溫家族本來就熱衷于收藏畫作,也經常出現在拍賣行上。
……但林诘栩的情報也太及時了,奧爾帕斯的拍賣行信息,僅僅只過了不到十二小時,便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并且他在日理萬機之下,居然還能記下這麽微小的事情。
“是的,一幅靜物油畫。”阿列克謝說道。
“恭喜,看來公爵府邸的藏品愈加豐富了。”林诘栩說道。
阿列克謝正想說幾句客套話,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不對,林诘栩這是在遞話!
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麽靈光過,于是立刻說道:“若是林先生感興趣,鄙府誠邀您前來參觀。”
林诘栩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些許笑意:“當然。可惜我未來三個月的行程都安排滿了……剛好今天的演說因故取消,如果我現在前去拜訪德米特裏閣下,會不會顯得唐突?”
聽聞這話,阿列克謝猶如收到了一份驚喜禮物,心髒砰砰直跳了起來。
——唐突?舊貴族那套莫名其妙的禮儀都他媽見鬼去吧,林诘栩願意在這個關口重新主動接觸科羅溫家族,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還管什麽唐突不唐突的!
阿列克謝立刻說道:“當然不!我現在就聯系父親。”
林诘栩輕輕點了點頭。
這小公爵反應速度倒是比以前要稍微快一點,不過,畢竟他自己也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夠清楚明白的了,再聽不懂就有點傻了。
他現在長時間處于死亡威脅下,敵對勢力恐怕一秒鐘都不想讓他多活,他依然在必死之局中。
上了阿列克謝的車,敵人們投鼠忌器,倒是不敢直接動手,以免誤傷這位未來的臨星山公爵,得罪另一方勢力,将科羅溫家族徹底推向科學理事會。
但這份安全畢竟是暫時的。
——若是能延續久一點,自然是更好。
眼下,最适合的方法,當然就是去拜訪臨星山公爵德米特裏·科羅溫了。
……
德米特裏·科羅溫此刻正端坐在府邸書房之中。
他已經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什麽,一只手夾着雪茄,另一只手調節着光屏上的新聞。
“本臺消息。十分鐘前,定于市政廳禮堂召開的市長演說因故中斷。林诘栩市長的健康狀況疑似進一步惡化,尚不清楚是舊疾複發,還是遭遇了謀害。目前演說已經中斷,林诘栩市長被送往醫療機構搶救。
“作為臨星城自新歷以來遭遇惡性事件最多的市長,林诘栩市長本次演說意在向市民承諾下半個任期內新的舉措,包含民生、教育、福利和基礎建設多個領域;今日的突發事件,是否與演說內容相關,還需要軍警部門的進一步調查。自由派議員約翰·安德羅斯認為,以林诘栩目前的身體情況,市長職位對其而言負擔過重,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狀态和工作效率……”
德米特裏緊皺眉頭看着新聞。
……林诘栩又出事了。
他這個市長,簡直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鋼絲上奔跑,一旦有了疏忽,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在德米特裏看來,林诘栩的下場已經注定了。
正如他那看起來光鮮亮麗年輕健壯,實際上已經遍布暗疾殘破不堪的身體一樣。
他所戴的名為市長的華美桂冠,也早已經被四面八方的惡意如白蟻般啃食出無數空洞,腐朽難堪。
德米特裏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他有想過救他的。可是林诘栩已經病入膏肓了,他已經救不了他了。林诘栩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也幾乎從不主動和科羅溫家族聯系。
畢竟,他得罪了太多人,他的手中握着太多人的把柄,他是太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當他為了往上爬,不得不用盡了手段控制他人之時,他便必須要承擔此舉的後果——當他的敵人到了忍無可忍之際,當合作的表象都已經無法維系之際,他們便會以同歸于盡般的決心将林诘栩拉入地獄。
是啊,他們知道林诘栩手中有能夠引爆整個臨星城政壇的核彈。
——但你林诘栩不是自诩熱愛臨星城的民衆嗎?
你真的敢在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了你的情況下,按下核彈,徹底引爆臨星城政壇嗎?
到時候輕則官員們破罐破摔,撈一把就跑;重則全部被審判,短期內無人可用,整個城市一片混亂。到頭來,受傷的還是你林诘栩最愛的底層人。
——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景象了?
林诘栩原本的道路,或許是有其可行性的,能将那些被抓住把柄之人的狗鏈牢牢握在手裏。
可他的手掌是有限的,他能夠握住的狗鏈也是有限的。
政治的本質應該是交朋友,而不是樹敵人。
可惜的是,像林诘栩這樣的人,很難在臨星城政壇交到太多的朋友。
只要林诘栩一死,林诘栩內定的接班人邵清野一死,剩下的人也不過就是一群喪家之犬。他們沒有林诘栩和邵清野的領導力,更遠不如他們意志堅定,到時候無論上臺的是誰,柏塔都能在短時間內将其同化腐蝕為一個全新的傀儡。
德米特裏在臨星城公爵的位置上坐了六十多年,看過了十多屆政府來來去去,人走茶涼。
他太清楚了。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林诘栩不是生在臨星城,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不生在臨星城的林诘栩,又能是他嗎?
他有時候也會後悔,當初林诘栩帶着他那初露鋒芒的科學理事會上門拜訪之時,他不應該那麽武斷地拒絕他的——那時,他堅信林诘栩和其他政客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更惡劣。
只是,對于人的品質而言,很多東西是需要時間來證明的。
若是當初臨星山公爵能夠公開宣布堅定站在林诘栩一邊,或許……他不至于會像現在這麽艱難。
這并不是為了林诘栩。
而是為了臨星城,為了這片科羅溫家族千年來所紮根的土地。
可他到底是臨星山公爵,他到底是科羅溫家族的人。他怎麽容許自己對一個出身下層區的政客低頭,承認自己當初錯了?況且,現在再向林诘栩結交示好,也已經沒什麽用了。
這樣的矛盾心理讓德米特裏煩躁不已。
思緒被光屏上突然亮起的通訊框打斷,他接通了來自自己的兒子阿列克謝的電話,壓抑着期待和喜悅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
“父親,你現在有空嗎?林诘栩先生希望能進行一次非正式拜訪。”
德米特裏怔了一下,手中的雪茄險些掉落在地面上!
……什麽情況?
剛剛新聞裏那個“被送往醫療機構搶救”的人,轉眼就快要到他家裏了!
德米特裏希望自己兒子接觸林诘栩,只是為了讓他學一學這位優秀政客的行為方式,試探林诘栩的态度,也鍛煉一下他的能力。
誰知這不成器的傻兒子這次效率竟然這般高,真讓他接觸到林诘栩了,還把人喊了過來!
短暫驚訝後,德米特裏立刻開始盤算起來。
……要同意嗎?
科羅溫家族和林黨素無來往,事已至此,他們應當明哲保身,絕對不能上林黨這艘已經快要沉了的船。
但那是林诘栩啊。
那是德米特裏·科羅溫發自內心佩服的人,是足以在臨星城的歷史上留下一筆的、閃爍着燦爛光輝的人。
德米特裏知道自己的心态矛盾極了。
他知道林诘栩是一團火,不敢觸碰,生怕燙傷了自己。可他又如同一只無法抗拒的飛蛾,繞着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焰打轉。
……罷了。
“……是我們邀請林先生來公爵府邸做客。”德米特裏說道,“告訴林先生,公爵府邸歡迎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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