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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3 章
季舒雲穿過寬敞明亮的走廊, 朝着最內側的房間走去。
……說實話,她原本是不想來這裏的。
就在兩小時前,臨星山公爵德米特裏·科羅溫致電她, 開門見山地表示,他希望能做中間人, 讓林诘栩與她見一面, 地點則是安排在第二區科羅溫家族旗下的一家極其奢華的複古式酒店。
這家酒店無論是隐私性還是安全性都無可挑剔,即便是柏塔,在不提前做足準備的情況下,也很難說監控就監控、說竊聽就竊聽。
季舒雲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好端端的,林诘栩為什麽要見她?
他們二人幾乎是素無往來。
而且, 她并不喜歡林诘栩——對季舒雲來說,她在臨星城這麽多年, 可真就沒遇過比林诘栩更難纏的政客了。
難纏意味着麻煩, 意味着不可控。
她當即在電話中對臨星山公爵說道:“德米特裏閣下,林诘栩完全可以自己聯系我, 柏塔的大門可不會對市長先生關閉。”
德米特裏卻只是笑了笑說道:“考慮到近期局勢, 林先生認為,直接與你相見的外界阻礙太大。無論如何,看在我的面子上, 希望季小姐能賞臉。”
季舒雲當然知道德米特裏在說什麽。
……他在暗示, 季舒雲和林诘栩的會面,若是在沒有任何中間方保證的前提下進行, 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甚至是傷亡。
她也知道昨天林诘栩在演說上發生的事情,她甚至很清楚柏塔即将要對他采取的手段——她畢竟是季家的人, 是柏塔的繼承人,她當然知道林诘栩的存在對柏塔造成了多大的負面影響。
她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柏塔的掌權者季和盛,想要弄死林诘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她的弟弟季景山,也對此頗為上心。
對季舒雲而言,即便她沒有參與過暗殺林诘栩的行動,也并在其中出過什麽力,但這也不代表她就願意幫助他。
想到這裏,季舒雲臉上隐隐透露出些許複雜之色來。
在林诘栩當選政客之前,季舒雲對他的印象就只有一個——手段下作的無恥之人。
民衆不知道真相,但柏塔能不知道嗎?林诘栩能坐穩科學理事會黨魁之位,能夠登頂臨星城政壇,靠的根本不是什麽實力和聲望,而是謊言、威脅和陷害。
在他當選市長之前,柏塔并未對其有太多的警惕。
畢竟,這種利益熏心、毫無道德觀可言的政客,柏塔見得可是太多了。他們幹盡壞事,不就是為了錢權嗎?
這種人成為了市長,反而是最好拿捏的那種。
人都是有價碼的。
只要能滿足他們的胃口,他們便會趴在地上對着柏塔乖巧無比地汪汪叫喚。
既然如此,自由派、保守派、科學理事會,乃至于已經完全被柏塔掌控的進步派——誰上臺,又有什麽區別呢?
玩具而已。
是啊,柏塔幾乎控制了整個臨星城,奧爾帕斯的世界議會已經因此開展了多次反壟斷法案聽證會了——但季舒雲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臨星城總要有一個人來掌舵的。如果正确的人無法拿到方向盤,那麽錯誤的人就要拿到了。
沒有人比柏塔更合适了,不是嗎?他們已經集結了如此之多的財富,如此之多的人才,全世界領先的科學技術,并且讓臨星城保持了上百年的和平與穩定。“柏塔”二字,幾乎都已經成為了臨星城的另一個稱號。
這難道不比一群猴子在議會裏面上蹿下跳、罵街打架要來得有效率的多嗎?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政治扯皮上?
但林诘栩給了柏塔一個“大驚喜”。
當選市長之前,林诘栩絲毫未曾展露出他的野心——他就像以往那些對季舒雲來說長着同一張臉的政客一樣圓滑可笑,只不過他的手段格外令人厭惡,甚至是令人恐懼。
好在,林诘栩不會、也不敢将他的那些手段用在柏塔身上。在他上臺之前,他對柏塔的态度甚至頗為松弛,不時釋放信號,讓柏塔以為他是親資派。
……結果一上臺,林诘栩立刻就讓柏塔知道了,什麽叫人的兩幅面孔。
這個平日裏看起來簡直結合了世界上所有政客糟粕品質、處于臨星城道德窪地、虛僞到欺騙整個臨星城的新任市長,居然是個極其激進的改革派。
上臺前他的演講和辯論中,就已經提到要兼顧下層區的民生問題,要提高福利,要加強勞工待遇、教育改革和分配制度——老生常談而已,也就騙騙選民,柏塔見多了。
但林诘栩是唯一一個上臺之後,真的敢改革的人。
而且他居t然真的頂着巨大的壓力,改革成功了。科學理事會推動了多項承諾的法案,而議會在林黨的牽制下,幾乎沒有什麽反抗的餘地。
柏塔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原以為又只是一條汪汪叫喚搖尾巴的狗,誰知道竟然跳起來咬中了主人的脖子!
林诘栩推動的臨星城義體限制法案,直接導致柏塔市值蒸發了一千個億!
柏塔也不是沒找他談過,甚至采用了多方面的手段來向他施壓。
但可笑的是,林诘栩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家人、沒有妻子、沒有軟肋。他就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欲望的聖人,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像是随時都準備好了去死似的——幾次謀殺和綁架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因此,他簡直就是滑不溜手的泥鳅,柏塔嘗試了多種方法,居然完全無法拿捏他。
科學理事會又是一幫林诘栩的死忠粉,林黨更像是被他洗腦了似的,全部無條件服從他,豁出命去都不怕。議會中科學理事會的席位又占大多數,即便其他議員受到柏塔要求,尋個理由彈劾林诘栩,也很快會被林黨的人保下來。
他在柏塔面前所展現出來的倔強和骨氣簡直令季舒雲感到匪夷所思——
何必呢?
何必做到這一步?那些下層區的人根本不會感謝他的,他們不懂感恩。退一步講,就算他們知曉了他做出的貢獻和犧牲又能如何,讓上層區人和柏塔不高興了,下層區的人随時都可以被靜音。
他這是在親手将自己送入政治墳墓!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季舒雲對他的印象也漸漸改變了。
她不明白這人怎麽可以如此複雜、如此難以解讀。
一個陰險的兩面派,一個虛僞的政治家,一個不折手段的陰謀家——又怎麽能有這樣堅韌的意志和不屈的傲骨呢?
他遭遇了那麽多困難,承受了那麽多壓力,甚至是堪稱慘無人道的折磨。
但他卻從未低頭過。
不得不承認,她竟然對他有了那麽一絲敬佩。
——對季舒雲而言,有自己的理想,并願意為了理想付出一切之人,都值得她的尊敬。
但說到底,他們依然是敵人。
季舒雲是柏塔的人,也是未來柏塔的董事長候選人之一。即便她敬佩林诘栩,她依然不喜歡他。畢竟,她會将柏塔的利益置于最優先位置。
所以,能不參與到對林诘栩的圍獵之中,已經是她仁至義盡了。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個和她幾乎素無往來的政客,居然會主動要求與她見面?
甚至是讓德米特裏·科羅溫做了這個中間人!
那可是臨星山公爵,林诘栩是怎麽說動他趟這渾水的?
……林诘栩又為什麽要找她?難道是想要尋求合作?他意識到柏塔想要他的命,所以向她求饒?
帶着這樣的疑問,季舒雲打開了位于走廊最深處的門。
門內是一間寬敞的休息室,裝修風格是很典型的古典風格,色彩濃烈,歷史感和厚重感撲面而來,優雅、穩重而奢華。壁爐中,幹燥的柴火在燃燒着。這樣的幹燥在潮濕的臨星城顯得如此奢侈,而那哔哔啵啵燃燒着的爐火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動着。
那是真正的火焰,而不是虛拟的投影。
季舒雲的目光從跳動着的烈火上移開,望向了此時此刻坐在壁爐旁的人。
他穿着灰色的襯衫和黑色馬甲,領帶随意地系在脖子上,西裝外套挂在門口的衣架上。他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短發漆黑而柔軟,身形略顯清瘦,被籠罩在跳躍着的火光之中,忽明忽暗。
他此時正在與人通訊,左耳上挂着通訊器,手上拿着一份紙質的文件。注意到季舒雲進來之後,他擡起頭看向她。
……真是一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漂亮的、無辜的、友善的臉。季舒雲想着。難怪無論上層區還是下層區,選民們各個都願意相信他的話,人類到底還是視覺動物。
林诘栩朝她笑着輕輕點頭,指了指左耳上的通訊器表示他正在打電話,又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她坐下。
季舒雲皺眉。
——他居然沒有站起來,這實在是不太禮貌。
她對他的好感又被削弱了,總覺得自己可能是被給了個下馬威,于是便冷着臉坐在了林诘栩的面前。
林诘栩甚至沒在看她,而是看着手中紙質的文件,同時與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道:“……我知道了,既然這樣,那調查就暫停吧。”
“……嗯,我知道。我暫時沒事,不用擔心。”
“當然是真的……清野,你怎麽變得這麽愛操心了?”
“……”
也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他臉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安靜地、沉默地聽着邵清野所說的話。
季舒雲毫不避諱地觀察着林诘栩的表情。她注意到,他的眼中有着一些不太尋常的情緒——
悲傷?懷念?歉意?
季舒雲心中有了些疑惑。
衆所周知,林诘栩和邵清野好到能穿一條褲子,後者是前者的鐵杆支持者,也是他的接班人。
林诘栩會對邵清野感到歉意和懷念?季舒雲覺得自己大概是出現錯覺了——畢竟林诘栩那張臉上讀出來的表情,無論是什麽,都不見得是真實的。
半晌後,他終于開口道:“……我明白了,清野。這段時間情況特殊,你務必……保護好自己,這是第一要務。”
随後,他便挂斷了通訊,看向季舒雲。
“日理萬機啊,林市長。”季舒雲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略帶傲慢的微笑來,“看樣子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擾到林市長工作了。”
林诘栩臉上又挂上了那種政客式的微笑,剛才的神色就像是一個錯覺般消失無蹤。他語帶笑意道:“拜柏塔所賜,是挺忙的。”
季舒雲眉頭微皺。
——這也太不客氣了,習慣了和政客們兜圈子的季舒雲一下甚至沒能轉過彎來。
“這是林市長想要見我的目的,抱怨柏塔?”季舒雲說道。
林诘栩微笑着将手中的紙質文件扔進了壁爐之中。
火舌立刻纏上了那張雪白的、薄薄的紙,剎那間便吞吃成灰燼,落在幹燥的木柴上。紙張燃燒的瞬間,火光旺盛了一刻,照得他的臉上似乎多了些許血色來。
“不。”林诘栩看着被燒成灰燼的紙,“你們早就鐵了心要我的命,見不見又有何影響呢?”
這話幾乎是将所有虛與委蛇的假象全都撕開了。季舒雲甚至感到了震驚——
這竟然是林诘栩會說的話?
他竟然開門見山、直抒胸臆至此?
難道是真的因為……他已經視死如歸,對一切都不在乎了嗎?
“……”季舒雲本來還想否認,但她見到林诘栩臉上平靜到近乎超然的神色,忽而又不想否認了。
于是她便說道:“那又為何要見我,還要讓德米特裏閣下做中間人?”
林诘栩将目光從灰燼上移開,看向了季舒雲。
他說道:“因為我想替你分憂。”
季舒雲覺得簡直好笑,于是她也真的笑出了聲:“你都這麽忙了,還想着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敵人?”
林诘栩說道:“敵人?這個詞太過絕對了,季小姐。”
季舒雲覺得林诘栩根本就是在耍她玩,但又覺得這樣的人不會做任何無意義的事情。
“……畢竟,你比我更清楚,再這樣下去,季景山會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林诘栩接着說道,“還是說,到底是手足情深,你還想繼續放任鷹派在柏塔中的勢力擴張?”
季舒雲瞳孔驟然一縮,原本慵懶地躺倒在沙發中的身體也挺直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诘栩。
“你什麽意思?”
林诘栩笑了笑:“季小姐,我有着自己的情報網,對一些事情的了解深度,可能超出你的想象。更何況,柏塔的內部派系鬥争,又不是什麽秘密。”
季舒雲眯起眼睛看着他,語氣冰冷道:“……接着說。”
“我查到的東西很多。”林诘栩并不在意季舒雲的态度,他躺進了柔軟的座椅裏,将領帶扯得更松了一些。
似乎是因為屋子內幹燥而又溫暖的空氣,他感覺到一陣困意襲來,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倦容來,眼睛半閉着說道:“比如,季景山并不想留着他姐姐的命。”
季舒雲死死盯着林诘栩,像是要用眼神在他臉上灼燒出兩個洞。
她心中驚駭不已。
——鴿派t和鷹派,即季家姐弟之間的鬥争确實是愈發激烈了。這一切都是在季和盛的默許之下的,季家內部的權力而已,無論是誰最終得到了董事長的寶座,都不影響家族。
但手足相殘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他們可是親姐弟!
可冷靜下來一想,季舒雲又不得不承認,确實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畢竟,他們兩人在關于“那個東西”的意見上已經分歧到難以調和的地步,再加上父親對“那個東西”像是瘋了般的執著——
瘋狂之下,做出什麽似乎都不奇怪。這也是季舒雲拼盡全力想要讓她的父親和弟弟不要再接觸“那個東西”的原因了。
……那個連名字都不能說出來的東西。
可林诘栩又是怎麽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的?
他絕不可能知道“那個秘密”的存在,又如何會知曉他們姐弟之間的事情?
随後,她便聽見季景山又開口說道:“……又比如,你們藏在臨星山裏的,那個秘密。”
季舒雲如同被電流擊中,驟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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