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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6 章
“我想我已經不需要再強調一遍了——”原露看着那些圍上來的義體人們, 擡起下巴說道,“我今天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搞清楚奧卡西是否真的存在倫理問題, 這事關正義和最基本的人性底線。”
“你會得到一個回答的,但必須是在你冷靜下來之後。”凱烏斯站在人群之後, 不慌不忙, 語帶笑意。
他想,原露到底是年紀大了,腦子有些昏聩不清晰了。
她若是在任何一個足夠開闊的地方向奧卡西發難,都還有逃跑的機會。
然而, 這裏是奧卡西的分部大樓,足足有四十層高, 而他們所在的位置更是位于二十六層,用“插翅難飛”來形容原露都絲毫不為過。
只要抓住她, 穩住此刻的局勢, 他們就有太多的辦法能夠讓她閉嘴。
“冷靜下來就不必了。”原露說道,“麻煩大老板遣人去查看一下我的辦公桌, 我的書面辭呈已經放在那裏了。”
凱烏斯驚詫道:“原顧問對奧卡西有什麽不滿嗎?薪酬待遇問題, 還是工作環境問題?”
原露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奧卡西,又在轉移重點?這樣反反複複鬼打牆有意思嗎?”
說完,原露也不願意再與眼前這個家夥多廢話。
于是, 在凱烏斯翡翠色的義眼之中, 原露忽然展露出了一個燃燒着的玫瑰般張揚肆意的、充滿了生命力的笑容來。
看到那個笑容,凱烏斯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一種在很多危急關頭培養出來的相當不妙的預感籠罩了他的全身。
她原本就站在窗邊, 只是一伸手,便輕松将玻璃窗打開。
一陣強烈的風立刻便從窗外t刮了進來, 掀起她濃密的大波浪卷發,露出她那張美豔動人的臉,也讓站在她對面的凱烏斯眯着眼睛後退了半步。
原露輕輕松松跳上了窗臺。
所有人都險些沒能反應過來。
凱烏斯算是反應最快的了,他瞳孔驟然一縮,急急忙忙上前兩步,伸出一只手:“哎哎,等一下——!”
研發部內所有人都驚呆了!實驗室之內,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不斷響起,安保部的義體人們也都傻了眼,沒一個人敢動手!
凱烏斯:“別沖動!”
“怎麽,不是說我無處可逃嗎?”原露回過頭,笑着說道。
凱烏斯人都懵了!
不是,你們搞學術的人脾氣都這麽剛烈的嗎?這就要跳樓了?
不,不可能,肯定只是吓唬他們的。
一想到這一點,凱烏斯剛才提起來的心就又放了下去。
……啊,他可見得多了。當年有不少患者家屬來奧卡西鬧,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四跳樓,最終都能被他們輕松擺平。
畢竟,沒人不喜歡錢,也當然沒人真的不珍惜自己的小命。
尤其是像原露這樣的人——開什麽玩笑,她已經走到了學術界的頂峰,擁有了輕松高薪的工作、業界所有人的尊敬以及堪稱傳奇的人生,她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從高樓上跳下去!
凱烏斯是絕對不信的。
所以,這不過是用來威脅奧卡西的手段而已,她想要炒輿論熱度!
畢竟,“奧卡西研發總顧問從奧卡西大樓中縱身躍下”可謂是世界級爆炸新聞,能讓記者們把頭都擠破也要搶到一手信息!
更別提這個研發總顧問是原露!
她可是潮汐瞭望三元老之一!即便在這幾十年來,她在整個學界的活動都不算頻繁,比圖子楠更早地退出了科研一線,且相當低調,除了部分高校的講座邀請之外,她幾乎從不公開出席活動,所以較影響力而言,她并沒有那麽突出。
不少學界的人都認為,她大概是對整個行業都太過失望了,以至于都不想在行業內留名,仿佛會弄髒她的名字似的。
但無論如何,她都絕對是義體醫學和醫藥界毫無疑問的泰鬥級人物。一旦她身上出了什麽岔子,奧卡西會面臨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
這都不能和軍警部門一槍把圖子楠打進醫院那樣的事情相提并論,那事兒還能生搬硬扯到意外上,但原露不行。
畢竟原露可是自己從奧卡西大樓上跳下去的!
這甚至都不需要陰謀論了,擺明了就是奧卡西有問題,除非他們污蔑原露瘋了,但這又有幾人會信?這就和背後中八槍自殺身亡一樣可笑!
是的,凱烏斯·奧卡西不怕這些輿論,這些亂七八糟的媒體也絕對奈何不了他們,更動搖不了奧卡西的地位。
但這不代表凱烏斯就願意承受後續帶來的一切損失!
砍一根手指是不致死,但疼也是真的疼啊!
“你可要想清楚了,原顧問!”凱烏斯連忙說道,“這哪怕是個Alpha級義體人,從這麽高地方跳下去,也會沒命的!”
原露瞥了他一眼:“所以?”
“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吧?”凱烏斯說道,在短暫的驚訝和錯愕之後,他逐漸感覺到了事情超出預期和掌控的煩躁,“你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很寶貴的,拿來撞擊奧卡西這座冰山,只會白白浪費。”
“重點也不完全是浪費我的命。”原露說道,“也會浪費你們奧卡西的公關資源,對不對?”
這句話确實說到重點了,凱烏斯沒說話。
原露便微笑着向研發部和安保部的其他人說道:“瞧,你們的老板在乎的并不是員工的命,而是他為了擺平醜聞而付出的錢財呢。”
員工們臉色不算好看,但他們心中更多的依然是震驚的情緒。
……夭壽了,業內大佬要跳樓了!
凱烏斯沉默片刻後,忽然便笑着說道:“你不會跳的。”
原露挑眉:“是嗎?”
“我找不到你跳的理由,原顧問。”凱烏斯說道,“難道真是為了學術倫理?這不可能,你很清楚奧卡西內部的一些實驗流程,但這麽多年了也沒有這麽過激。又或者是為了群星之子?你和他們沒有任何利益共同點,為一群陌生人犧牲性命——犧牲的還是你這樣價值連城的生命,怎麽看都太虧了。更何況……”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潮汐瞭望複出了,您作為元老級成員之一,不該在這種時候為了這種可笑的事而死。你心裏也很清楚這一點。”
原露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沒有說話。
她想着,好啊,小奧卡西,一口氣說這麽多,又是強調我的價值,又是強調潮汐瞭望這個明顯能吸引我的組織的複出,你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着急了是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在凱烏斯說“不該在這種時候為了這種可笑的事而死”時,神色稍微恍惚了一瞬。
是啊,她想着,多麽熟悉的一句話。
這樣的一句話,在她漫長無趣的後半生裏,聽了無數次了。
老師走後,她反複告誡自己不要就此倒下,艱難地從崩潰中站起。小喻瘋掉,潮汐瞭望解散後,她吞了一瓶神經抑制劑險些被送去洗胃,醒來後便像是徹底麻木了一般,一個人離開醫院,在一間破爛的屋子裏找到了快要酒精中毒醉死過去的圖子楠,甩了他一巴掌吼道:“不要在這種時候為了逃避而去死,你這個懦夫!”
那一巴掌也同時扇在她自己的臉上。
她倒下,又站起來;于是又接着倒下,又艱難站起。每一次的站起都像是脫胎換骨,都像是徹底殺死了一遍過去的自己。
直到她再也站不起來了,便就這麽躺着,像是喪失了全部的動力,像是一株亟待枯萎的向日葵,只是等待着烏雲能夠散去,陽光能夠重新普照。
她知道自己應該堅強一點,她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麽,也知道自己該走哪一條路。
……可那條路太難走了。
這個世界上确有明知道後果是失敗,卻依然毅然決然向前的無畏之人。
可那畢竟是少數。
再堅強的人都一定有其崩潰的底線,只是很多人在未觸及底線之前便已經死去,因而停留在了他們最光鮮的那刻,不給自己被歲月腐蝕的機會。
他們之所以是好人,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活到變壞的那天。
在這種情況下,活着本身便是一種勇敢,更何況清醒地活着。
而原露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所以她無數次地痛恨自己為什麽當初沒有和郁老師一起,在那輛車中死去。
可這樣太懦弱了,太可恥了。
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便告訴自己:沒關系的,原露,你加入奧卡西,成為他們的總顧問,總比另一個更糟糕的人坐上這個位置要強。
至少,你還能稍微影響一些奧卡西醫藥研發的方向呢。雖然從結果上來看,被影響更多的反而是你自己,因為你逐漸接受了利潤導向,從無法理解,到習以為常。
可是,這已經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結果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如果你學不會夾縫生存,學不會在囚籠中保全自我,那麽一切都會成為空談。
一切都要慢慢來,慢慢來,不要着急,不要一步跨越太大……
——這樣一個自我安慰的謊言便讓她停留在了名為奧卡西的囚籠之中。從心懷不忿,到心有不安,到略感愧疚,再到徹底麻木。她幾乎不再去思考未來,像是本能地逃避危險。
她想着,活在當下,過好現在的每一天,至于未來……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就有希望。
畢竟,人若是思考得太多,是會活不下去的。
她原以為或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了,或許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然而,這一年來,她看着臨星城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看着小師妹從那個絕望的黑暗角落裏重新站起,朝着全世界展露怒放鮮花般的笑容,看着她的兩個師兄先後脫離了困鎖住他們的囚籠,飛鳥投林般奔向了自由與夢想,看着潮汐瞭望于殘垣斷壁之中重新啓航,拯救了無數人,并齊心協力挫敗了李長意政府和柏塔的巨大陰謀——
那把埋藏在她心底的野火,終于以無可阻擋之勢,熊熊燎原。
她想,她怎麽能落後呢?當然在他們之中,她可是最有冒險精神,脾氣最爆裂的一個,怎麽到頭來,反而她變成了t最拖拖拉拉的一個了?
于是,綻放在她臉上的笑容便更加燦爛、更加熱烈了。她站在窗臺上,擡起頭看向天空,像是一株終于快要等到破曉時分的向日葵。
“原顧問,你……”凱烏斯還想說些什麽,然而,後面的話來不及說出口,他的大腦便已經接收到了視神經傳來的畫面——那畫面幾乎讓他的思緒無法反應過來,于是軀殼便率先做出了應對。
他的瞳孔驟縮,猛地向前奔跑而去,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
然而太晚了。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在不少人無法抑制的驚聲尖叫下,原露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自奧卡西分部大樓縱身躍下!
那一瞬間,凱烏斯的頭腦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他不理解,為什麽事情真的會發展成這樣?
她不該跳的,她沒有理由跳,這樣确實能給奧卡西帶來麻煩,但麻煩是有限的,她付出的可是自己的生命!
錯愕和驚詫過後,他又覺得有些惋惜。
——那到底是他行業中名望極高的前輩,是他的師者,就這麽随随便便死了,也确實是挺可惜的。
看來,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得花費心思應付無窮無盡的輿論攻勢,和那些讨人厭的媒體了。
種種複雜思維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的腦海,此刻他已經撲到了窗邊,雙手按在窗臺上,下意識地垂頭看去。
……他并沒有看見想象中的血腥畫面。
在他終于顯露出強烈錯愕的目光的注視之下,他看見原露并未墜落至地面,而是自由落體了不到十米便懸停減速。
他還未想明白為什麽會停下來,便看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從空中掠過,抓住了原露的手腕,随後她便如同借着風的飛鳥一樣,白大褂如羽翼般張開,她轉過頭,朝着目瞪口呆的凱烏斯粲然一笑。
那一瞬間,凱烏斯幾乎要被她身上綻放開來的、光彩奪目的生命力所暈眩,以至于他險些沒能意識到,一輛浮空車已經從一側飛來,大開的車門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女性伸出雙手,穩穩接住了被那道看不真切的黑色影子扔過來的原露!
“咔嚓——”
浮空車內,閃光燈直接亮起,将凱烏斯目瞪口呆的表情給拍攝了下來。
凱烏斯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垂下頭,看見奧卡西大樓下圍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也直到此刻,他的助理才終于被允許開口,心驚膽戰道:“奧卡西先生,我剛剛就想告訴您的——樓下圍了好多群星之子,他們稱自己是什麽銀河幫,還非說奧卡西綁架了他們中的兩個成員,要我們放人!”
凱烏斯一動不動地俯視着樓下的人群。
在他先進的義眼界面中,隔了近百米垂直高度的畫面被矢量放大,他清晰地看見了他們手持光屏上投射出來的文字——
【釋放群星之子!】
【奧卡西非法監禁群星之子!】
【嚴查奧卡西醫藥!】
不遠處,記者們的車和治安管理局的車已經加速奔來,攝像無人機已經如同可惡的蒼蠅般飛來,閃光燈如同槍膛閃爍出的火花!
随後他擡起頭,看向已經遠去的浮空車。浮空車內,一個穿着記者服的人舉着相機,而原露站在記者身邊,朝着凱烏斯揮了揮手。
“咔嚓!”
浮空車內的記者按下了快門,将目瞪口呆的奧卡西拍了下來。他喜笑顏開,将相機給原露看,原露臉上的笑容便更加熱烈了,如同怒放的焰火。
凱烏斯呆呆地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原本錯愕的神色漸漸消失了。
最終,他的嘴角咧開,像是瘋了般哈哈大笑起來,他那熱烈而瘋癫的笑聲在研發部的實驗室中回蕩着,無一人敢應和!
“原來如此。厲害,太厲害了,群星之子!”凱烏斯大笑着說道,他甚至鼓起了掌,“論情報還是你們這幫神棍強!!難怪,難怪連季景山那個老妖怪都會被你們逼到這種境地!!”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兩個群星之子失蹤,這個本該是機密的信息,不知為何竟然洩露了。
但實際上,這一開始對奧卡西是不會造成太大的威脅的,因為他們沒有證據。
來自外部的壓力,例如銀河幫,會被奧卡西以聚衆鬧事的名義要求軍警部門處理,還能反手告他們一個造謠。
而若是有內部壓力,例如原露這樣的正義使者,奧卡西也能輕松捂嘴,對外宣稱為內部紛争,道個歉也就算了。
但,若是內外壓力在同一時刻到來,并且根本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就直接把桌子都給掀了呢?
凱烏斯幾乎都已經能想到媒體會怎麽說了——
《原露與銀河幫——自內向外與自外向內捅穿奧卡西胸膛的兩柄利劍!》
更何況今天的事件如此具有戲劇性,他們的總顧問、潮汐瞭望三元老之一、名震學界的原露被“逼迫”跳樓,剛好被前來維權的銀河幫救下,幾乎完美符合了普羅大衆心目中對“正義戰勝邪惡”劇情的構想!
他們的計劃太簡單了,簡單到完全就是個陽謀,簡單到哪怕奧卡西提前知曉,也幾乎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應對,除非他們提前釋放那兩個倒黴的志願者。
而這個計劃中最難的部分,竟然是原露和銀河幫之間的配合!
一個是享譽全球的大學者,另一個是第六區泥腿子的幫派,怎麽看都猶如雲壤之別,他們是如何聯系上的,又是如何完成這一精妙絕倫的配合的?
凱烏斯決不相信這只是湊巧,他們的背後一定有一個看不見的推手在謀劃一切,而這個推手,只可能是群星之子!
兩個怎麽看都不可能聯系到一起的名詞,居然被群星之子串聯在了一起,完成了這幾乎不可能的飛躍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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