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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1 章
第一區。
柏塔庭院。
夏年拎着撲騰個不停的小瓶子, 走過潮濕陰冷的階梯,第二次來到了隐藏在庭院地下的門前。
默默緊跟在她身後,十分警惕地注意着周圍的情況。
“門”依然保持着上次來時的模樣, 密密麻麻的細小手臂保護着雕刻着繁複花紋的石板,見到有人來了便窸窸窣窣地蠕動起來。
夏年将小瓶子放在了門前的地面上, 後退了兩步。“門”伸出了一只細細長長的觸手般的手臂, 繞着瑟瑟發抖的小瓶子纏了兩圈,然後敲了敲瓶子玻璃。
小瓶子吓得腿都軟了,懵懵懂懂間明白了門的意思,伸出手啵唧一聲把自己頭上的瓶蓋給打開了。
門立刻有了極為激烈的反應, 無數條手臂再度發出了尖嘯聲,纏繞在瓶身上的手臂眨眼間便伸入了瓶口, 手掌中間的那張大嘴張開,大口吞食起用再生箱培育出來的季景山的血液。
眨眼間, 那瓶血就已經被喝完, 手臂從小瓶子頭頂拔了出去,纏繞在門上的手臂更加劇烈地蠕動了起來, 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肉摩擦聲中, 失控體的血肉部分逐漸褪去,只留下了那扇雕刻着繁複藍色花紋的奇怪的石門。
小瓶子一被放開便拔腿就跑,躲在角落裏怎麽都不肯出來了。
“開了。”夏年說道。
“直接進去嗎?”默默有些緊張, 得到了夏年肯定的回答後, 她說道:“那你跟在我後面。”
夏年沒說話,只是看着那扇門。上次她來這裏的時候, 明顯感覺到這扇門後有什麽東西在呼喚她, 而她也本能地想要去回應那種呼喚。
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但她卻有了抗性,不至于會像上次那樣險些就喪失了理智。
随後,她回頭看着默默道:“好,走吧。”
……
石門被推開。
極其陰冷潮濕的氣息立刻便從甬道中彌漫了出來,帶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海腥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默默在前面打開了手電筒,照亮了昏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夏年緊随其後,小心翼翼在潮濕光滑的臺階上一步步向下走着。
洞穴越來越狹窄,到了最後只能由一個人彎着腰通過。
她們走了約一分鐘,內部便豁然開朗了起來。
默默開口道:“……好強的感染濃度,這已經超過Omega級別了。”
夏年沒說話,只是一步步向內走去。她們耳畔只有輕微的腳步聲,和滴滴答答的水聲。
她們終于來到了最為開闊的地段。
兩人從洞口中鑽出,終于是進入到了臨星山的內部,即便內部完全沒有光線,她們也察覺出這山體的山腹中間是被挖出了一個近百米高、底面有足球場大小的巨大空洞。
“……神龛。”夏年說道。
在她們進入到神龛的一瞬間,洞穴底部便亮起了感應的燈光。
剎那間,一盞又一盞燈層層向上亮起,整個昏黑暗淡的巨大空間在這一刻亮了起來。
而她們也在這一瞬間,看見了被供奉在神龛中心的、如同一座大樓般屹立着的東西。
——那是足足堆砌了上百層樓那般高的、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用粗大的纜線捆紮着防止其跌落的,成千上萬的服務器所構成的機械、金屬與電線的山峰。
鏽跡遍布在閃爍着燈光的儀器外殼上,風扇散熱的聲音不斷響起,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猶如哀鳴。
數臺三十多米高的能量傳輸塔屹立在旁邊,為這臺巨大的服務器提供能量,如同神祇的守衛者。
默默擡頭看着這座由服務器、金屬外框和纜線構築而成的混亂山峰,只覺得眼睛和脖子都一陣酸痛,幹脆收回了目光,看向身側的夏年。
夏年卻依然沒有什麽表情。
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這些堆積成山的服務器,開口說道:“……初誕者。”
随着她的聲音落下,那些被安靜擺放着的服務器忽然震顫了起來。
濃稠的、接近黑色的血液從機械的縫隙間滲透出來,眨眼間,無數血肉開始在服務器的空隙之間增生,一團又一團,如同不斷生長的泡沫般向外膨脹——
強烈到難以想象的劇烈精神污染讓默默臉色蒼白,險些嘔吐。她只感覺自己的所有感官都被蒙上了一層黏糊糊的、令人作嘔的肮髒血色,一切都變得無比肮髒,連空氣都變得渾濁,呼吸之間像是有一只髒兮兮的手在不斷翻攪着呼吸道和肺部。
默默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夏年卻像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她側過臉,伸手擋住了默默的眼睛:“別看了。”
默默難受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先閉上眼睛。在阻斷了視覺的污染之後,她稍微輕松了一些,這才說道:“……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黏糊糊蠕動着的、一團一團擠壓在一起的增生血肉無節制地向外腫脹着,不時有血肉塊掉落在地上,濺起一地的膿血。
數秒之後,增生停止了,而此時,初誕者的血肉部分已經幾乎将服務器全部覆蓋住,那些粗大的電纜也如同變成了血管,內部泛出令人作嘔的詭異紅色,像是有生命般不斷鼓動着,發出泵血的聲響來。
“……是……你。”一座山峰般的初誕者說道,“好久……不見。我一直……都在等你。”
伴随着它那仿佛從靈魂深處直接響起的、幾乎要把人的理智給攪碎的詭異惡心的聲音,湧動着的血肉中間慢慢凝聚出了一張人臉。
“季和盛。”夏年說道。
季和盛那張英俊的、不老的面容出現在一堆肮髒的血肉之上,他那顯得有些空洞的目光落在了夏年的臉上,良久之後,忽然便笑了:“真是……不容易啊。這麽多年了……我以為你會消亡的,誰能想到,你居然比第一次現形之時……更加強大了。看來,你終于找對了生存之道。”
或許是因為長期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适應了之後,便愈發流暢了。
夏年說道:“看來你也找到了你的生存之道……真是令人惡心的形态,季和盛。”
“哈哈哈哈……你我都知道這不過是表象而已,只是不符合人類的審美罷了。你會在乎螞蟻覺不覺得你長得好看嗎?”季和盛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冒犯似的,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何必要這樣做?”夏年說道,“你明明也是個人類,為什麽不肯留下一些人性,反而要将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季和盛聲音古怪地笑了起來:“人性……?就像,景山那樣嗎?”
“……你認為他保留了人性?”
“他啊,從小就倔強得很……愛和恨都那般極端,怎麽不算是人性呢?”季和盛感慨道,“他為了你……忤逆了我很多次,很多次。甚至在你出現之後,他就一意孤行,再也沒有進入過神龛聆聽我的聲音了。”
夏年沒說話,只是輕輕笑了笑。
“而你卻是這個态度……夏年。”季和盛念出了她此刻的名字,“無情至此,到底誰才是沒有人性的那一方呢?”
“你的眼裏,只剩下季景山這一個兒子嗎?”
季和盛說道:“他是我在人間的代行者,至少……曾經一直都是。”
“這樣看來,你們這個所謂的社團,內部分裂得也挺嚴重啊。”夏年說道,“這倒是頗有人類的特質了。”
“……我确實是人類,至少曾經是。但并不是每個人類都會認同你。”季和盛接着說道,“我想,你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東西吧?或者,至少你還不夠确定,畢竟……群星給你的降臨不過只有三層,哦,現在是四層了,這甚至比不上……我曾經的孩子。”
夏年沒有說話,只是觀察着初誕者的形體。
她終于明白,當初季舒雲為什麽說,初誕者沒辦法被運送到海中了。
——這樣的一個過于笨重的、如同一棟樓般的形态,根本沒辦法被運送,甚至連臨星山的內部都無法離開。
“……還在走神嗎?”季和盛的語氣中帶了些笑意,“你t似乎并不關心自己到底是什麽。”
“我知道我是什麽。”夏年說道。
在她看見初誕者的瞬間,降臨值就已經來到了第四層。她也在同一時間,完完全全通曉了自我。
季和盛低聲笑了起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那張覆蓋于扭曲血肉之上的臉,顯得格外恐怖:“人類确實是很了不起,對嗎?那樣強烈的、共同的願望……想要突破烏雲層,想要打破桎梏、想要超越宇宙,觸及真理,延續文明的願望,居然真的将群星的目光吸引而來,創造了你,一個純粹由強烈的願望,或者說欲望粘結而成的東西……人類啊,明明只是那樣弱小的、一碾就碎的東西。”
“即便是海洋,也是由無數能被輕易蒸幹的水滴構成的。”夏年說道,“你又憑什麽看不起他們呢?”
“所以真是令人惡心,無論怎樣都殺不掉你……”季和盛說道,“只要人類還殘留着突破桎梏的欲望,你就永遠不會死,永遠會反反複複來到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殺死你的,只有絕望。”
他的聲音中逐漸帶了些許惡意:“我曾經以為你真的會死,畢竟,那些願意擡着頭仰望星空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多人在平靜的絕望中慢慢溺死。你的力量在消亡的邊緣……這具身體,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吧。”
可她卻絕處逢生了。
她居然真的抓住了最後一次機會,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依靠着人類集體意識彙聚而成的本能,走出了正确的路。她居然将那些将要熄滅的火重新點燃,化作了她此刻旺盛不息的生命力,熊熊燃燒。
“那你就該知道,你們快輸了。”夏年說道。
“……正如我殺不死你,你也殺不掉我,不是嗎?”季和盛笑了起來,“我是不死的,更是不可能被擊敗的,我是超越了Omega級的非生命失控體,深海中古老神明的力量在陸地上的延申,我是人類科技的造物與未知神秘力量的集合體,你殺不死我的。”
夏年說道:“……神的力量的延申?神需要人類的能量傳輸來維持生命嗎?”
季和盛看了一眼周圍的能量傳輸塔:“畢竟初誕者的本體是一堆服務器,飛升之前,暫時沒辦法脫離這副軀殼。”他的聲音裏帶了些許笑意,“整個臨星城都在為我無線傳輸供電,我與這座城市共生,夏年,你奈何不了我。”
夏年沉默了。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季和盛說道,“你在想,既然季家還留着一枚核彈,那就直接炸死初誕者吧——對不對?”
夏年依然沒吭聲,只是繼續觀察着洞穴內部的情況。
“這還真是個辦法呢。”季和盛說道,“但那枚核彈會将整個臨星城全部送入海底——犧牲一整座城市,拯救整個世界。經典的電車難題,我可真喜歡這個劇本,你覺得呢?”
這确實是一種毀滅他的方式,但他卻有恃無恐。因為他知道,夏年絕對不會這麽做的。
于是,她的沉默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停戰吧,夏年。”季和盛說道,“我一直都在等你進入這裏,這樣,我們便可以坐下來慢慢談了。”
他們都是超凡脫俗的造物,都是超越了人類的存在,沒有必要鬧到魚死網破的境地。
她擡起眼看他:“你想談什麽?”
“停戰吧,我放棄利用大漲潮來飛升的計劃,這樣,臨星城便不會再有大規模的傷亡。而你……”季和盛說道,“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與我的孩子結合。”
夏年像是聽見了一個笑話似的,忍俊不禁道:“季景山?”
“擁有着群星力量的你,和擁有着潮汐力量的他……會創造出真正的、全新的、能擺脫一切自然規則本身限制的神。”季和盛的聲音中帶着狂熱,“我們渴望你的力量,甚至是渴望你的本身……我們不需要對抗,夏年,我們可以合作,這是一場雙贏。”
夏年沒說話,似乎是在考慮。
季和盛接着說道:“只要你答應,我立刻将潮汐的力量降臨在景山的身上。他會對你很好很好……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會對我很好?你指的是他把我做成人偶?”
“你已經讓他嘗到教訓了,不是嗎?我的孩子啊,他對你的愛恨太過強烈了,這是他的弱點,你也很清楚,因為你一直在利用這一點,甚至加強這一點,哪怕你很清楚這會傷害到他。”季和盛說道,“但我想,他不會再把你做成人偶了。”
夏年只覺得好笑。
她說道:“那感染怎麽辦?烏雲層怎麽辦?那些掙紮求生的人們,怎麽辦?”
只要初誕者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這些問題就永遠都無法解決。
“這是必要的代價。”季和盛說道,“或許,真正的神誕生之後,便能解決這些問題了。”
——那會是真正屬于人類的神。人類以智慧創造的科技造物捕捉了潮汐的力量,他們對未知的探索欲和勇氣吸引了群星的目光。
兩者交接的瞬間,會爆發出足以讓整個文明都失色的光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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