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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7 章
在那一晚上之後, 夏年第二天便去了第一區的療養院。
和臨星城其他地區不同,第一區用上了能用到的所有改善環境的高科技,無論是建築密度還是容積率都低到極為舒适的境地, 更別說順着臨星山腳下的山地種植的各類植物所形成的綠地。
這裏相比起臨星城其他區域,簡直就像是仙境一般。
瑟瑞妮缇療養院便是坐落在第一區一個景觀絕好的區位, 建築密度不到百分之十, 在浮空車上鳥瞰過去,幾乎要以為這裏是一處園林或者花園。
她跟随着病房配備的私人管家,在羽毛球場見到了自己的叔叔。
夏望此刻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正在和原露打羽毛球。兩人完全沒有要競技的意思, 球技也是旗鼓相當地爛,整個場面就像是早期人類馴服羽毛球現場似的, 能把球打過去就算勝利。
所以,在看見夏年出現在球場上時, 夏望臉上出現了錯愕的、驚喜的神色來, 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被球直接打在了臉上, 連帶着手中的球拍都啪嗒落地。
“……小年?”他聲音顫抖道。
原露背對着入口處, 看見夏望的反應,便也回過頭去看夏年。
她的臉上也露出了驚喜之色來:“小年!”
然而,還沒等她繼續做出什麽舉動, 夏望便已經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一路沖刺到夏年身邊,将他的侄女抱進了懷裏。
夏年微微睜大了眼睛, 感受着這位親人的力道, 片刻後也抱了回去。
……在降臨值來到第四層的瞬間,她徹徹底底通曉了自我, 也當然就知道,她并不是什麽占據了原身的“穿越者”。
她就是夏年。從一開始就是。
只是那時,這個孩子的身體和認知尚還不能接納本就帶着非自然屬性的她,所以一切都處于沉寂的睡眠狀态。她能隐隐約約感覺到自己是不一樣的,是在積蓄着無形的力量,等待着完全醒覺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是夏望一直在照顧她。如果沒有他,她不可能這般平平安安長到這麽大,長到她真正的自我再度降臨于世的那一天。
她想着,若是沒有這些閃閃發光的人,她一定是走不到這一步的。
所以她也緊緊擁抱了自己的叔叔。
“叔叔,好久不見啦。”她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小年。”夏望聲音顫抖,“我……”
是我拖累了你。是我害得你從一個優渥的環境跌落到第六區——我知道現在的第六區将你視作了精神偶像,我當然也知道你走到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
這是他作為家長的不稱職導致的後果。
夏年的眼裏閃過些許錯愕,很快,她微笑着說道:“叔叔,不要這樣說,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該說抱歉的是我,沒能早點把你從那個地方救出來。”
夏望看着自己這位容貌沒有變化,但氣場已經完全不同的侄女,感慨萬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不過是在監獄裏度過了一年而已。
而外界早已經天翻地覆,換了個新世界。
“我真為你驕傲,小年。”他說道。
他為自己能做她的叔叔……而感到驕傲。
夏年看向慢步走到他們身邊的原露,後者臉上也帶着百感交集的微笑,看着這對叔侄重逢。在意識到夏年的目光後,她說道:“你看起來還挺不錯的,看來拘留所至少還有點人性。”
“師姐看起來精神狀态也越來越好了,一天比一天年輕了呢。”夏年笑着說道,“師兄呢?”
“在圖書室裏頭,天知道他在研究什麽,他這卷王腦子是閑不下來的。”原露聳了聳肩,“小喻沒跟你一起來嗎?”
夏年的微笑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她說道:“……他有別的事情。”
原露笑着說道:“他是不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看你和他這麽快就混熟了。”
她倆在這邊聊得開心,一旁的夏望瞳孔地震。
……等等,師姐師兄是什麽意思?小年你什麽時候成了圖老師和原老師的平輩了??
夏望随手算了算輩分,兩秒鐘之後就放棄了思考。
……算了,算了。
不對啊,他們潮汐瞭望三元老的導師不是郁賢嗎?那位可是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難不成是代師收徒嗎?以圖子楠原露他們的水平,還需要代師收徒?這其中難不成還有什麽隐情?
夏望還在這邊思索着呢,便聽見原露說道:“那郁老師呢,你最近有見過她嗎?”
“沒有……”夏年說道,“你知道老師的情況比較特殊……”
說着說着,她就說不下去了。
她看見原露的眉眼間明顯有了些許壓抑的失望,但她似乎又不想讓夏年察覺到這種失望,所以立刻便眉開眼笑道:“沒事,我就這麽一問。她……嗯,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現在臨星城情況這麽混亂……”
原露說到一半,圖子楠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小師妹?”
夏年回過頭看向自己的這位大徒弟,後者快步走到她身前,夏年說道:“師兄!我在被拘留的時候聽說你受了傷,現在身體如何了?”
圖子楠說道:“只是一點小傷。你還好嗎?拘留所那邊……沒有苛待你吧?”
夏年搖了搖頭,笑着說道:“除了無聊之外,一切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圖子楠說道,“我和露露都已經脫離了原來的崗位,現在都是自由人,過段時間我們就能回潮汐瞭望,把以前的那些未完成的研究重新撿回來。郁老師她……”
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原露,又看了一眼夏年。
原露看了看夏年,又看了看圖子楠,開口說道:“哎呀,兔子你別問了,目前臨星城局勢還不明朗,老師在這種時候露面可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
随後她又看向自己的小師妹,感嘆道:“小師妹現在可算是我們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了……”
當初他們三個沒能守成,已經成為了世界頂尖學術組織的潮汐瞭望,沒能在資本的浪潮下守住最後的陣地。
可小師妹卻憑借着一己之力,在身陷第六區那樣的糟糕環境的時刻,依然走出了一條光明之路。
此時此刻,她更是成為了他們中名望最高的人,在全世界都有着數量衆多的狂熱粉絲——甚至連原露自己,都忍不住被她吸引,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和她相關的視頻和推文。
她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這麽多年都活到哪裏去了,居然還遠不如一個二十歲的孩子有勇氣。
雖然名義上是夏年的師姐,可她不僅沒有真正意義上幫助到過夏年什麽,反而一直都是她在撈他們——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很多時候,她甚至能在夏年身上看見郁賢的影子。
那并不是因為“相像”之類的理由,在原露看來,很多時候她們幾乎一模一樣。
她知道夏年是個天才——無論是在學識頭腦上,還是在魅力上。可天才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哪怕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便知道自己會被她掩蓋到黯然失色,第二眼依然會被那道耀眼奪目的光芒所吸引,并由衷地希望她能夠走得更遠。
如同當年的喻秋文,又如同如今的夏年。
她笑着拍了拍夏年的肩膀,說道:“餓不餓,在拘留所肯定沒什麽好吃的吧,瞧你瘦的。走走走,讓你師兄請客帶你吃好吃的!”
圖子楠停頓了一下,也露出了微笑來:“嗯,好。”
……雖然他現在是個無業游民,不t僅沒工資還得倒賠柏塔一大筆違約金,但請客吃飯、吃頓好的還是沒問題的,畢竟他幾十年的積蓄,對平常人來說已經算是天文數字了。
夏年當然不會拒絕,回頭望向夏望:“叔叔,一起吧?第一區有不少好吃的餐廳呢,”
夏望:……
被他們聊天的內容硬控住了的夏望已經化作了灰白石雕,整個人都傻眼了。在被夏年點名之後,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又光速搖了搖頭:“呃,這……你們師門聚餐,我就不去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夏望只覺得頭皮發麻,這輩分之混亂讓他只想原地消失。
圖子楠卻在此時非常不合時宜地開口說道:“沒事的,你不是曲南的博士研究生嗎?也算是我們師門的。”
……曲南是夏望的博導,也是圖子楠帶過的博士研究生。
夏年:……等等,原來我叔叔竟然是我的曾徒孫?
夏望:……等等,為什麽圖大佬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啊,而且還記得這麽清楚,不要把你那珍貴的大腦內存用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呀!
于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們便四人一起找了個私密的餐廳,開開心心地聚了一次。
圖子楠和夏年都屬于話不太多的類型,夏望則因為一桌子的“長輩”陷入了自閉,原露性格要開朗得多,尤其是在脫離了奧卡西之後,在療養院裏面每天都閑得要命,好不容易有了團建的機會,那自然是叭叭個不停,還犯了酗酒的老毛病,一個人哐哐炫了半桌子的酒。
一邊喝酒,她一邊還說着自己飛躍奧卡西的豐功偉績,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一個核彈炸了奧卡西大樓呢。
喝到後面,她實在是醉得不行,眼看着要吐了,夏年便拉着她去了洗手間。
原露一邊被她拖着,一邊嘟囔着說道:“沒事……我……還能喝!今天,高興!”
夏年無奈地趁着原露幹嘔,把洗手間的門關上,一回頭便看見她已經抱住了馬桶,嘩啦啦吐了。
馬桶上自帶的智能機器人立刻檢測到使用者嘔吐,在她停下來之後非常貼心地遞給了她清潔用的毛巾和漱口水。原露垂着腦袋胡亂接過毛巾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夏年接過漱口水,準備遞給原露。
原露垂着頭,抓住了夏年的手腕。
“老師……”她含糊不清地說道。
夏年怔了一下。
“我好高興啊老師。”原露說道,她擡起頭看夏年,接過了漱口水,眼中依然帶着醉意,“這麽多年了,我們終于……贏了一次。”
說完,她便直接喝了一口漱口水。
夏年趕緊抓住了她的手:“不能喝,這個不能喝,這是用來漱口的。”
原露點了點頭:“好,聽老師的。”
說着,她便很認真地漱了口,還把小杯子端端正正放好,然後她擡起頭對夏年說道:“老師,你好像小師妹啊。”
夏年也蹲下身,語氣溫和說道:“都讓你不要喝這麽多了。”
原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她說道:“老師,你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在雲川城那次……嘿嘿,我好像好久都沒有醉得這麽開心過了。我還想喝。”
“再喝小心酒精中毒。”
“沒事,沒事!”原露大聲說道,“我,臨星城傳奇耐酒精耐藥王——行走的酒瓶!我自帶酒精過濾系統,我才不會中毒……”
一邊說着,她一邊試圖站起來擺個無敵的姿勢,結果醉酒的狀态下不太平衡,一個腳滑摔倒了,連帶着夏年一起摔在地上。
夏年猝不及防,手砸到了放在洗手臺上的花瓶,砰的一聲便砸在地上。
“咦?”原露發出疑惑的聲音,“怎麽不痛?”
被壓在下面的夏年:……你猜為什麽不痛?
外面包廂裏的圖子楠和夏望聽見了聲音,立刻跑了過來。圖子楠在門外敲門:“小年,露露?沒事吧!”
原露聚精會神地注視着夏年,小聲嘟囔着說道:“老師,你真的好像小師妹啊……怎麽回事呢?”
“是呀是呀怎麽回事呢?”夏年應道。
她爬了起來,靠在牆壁上,手亂抓着想要站起來,結果又揮倒了小機器人剛接好的第二杯漱口水。
猝不及防之下,兩人都被潑了個正着。
“哎呀!”原露喊了一聲。
外面的圖子楠和夏望都急壞了,也不知道裏面出了什麽情況,又不敢直接開門進去:“裏面怎麽樣了?沒有人受傷吧!”
原露大聲笑着說道:“兔子,沒事!我和老師……喝漱口水呢!”
圖子楠和夏望對視一眼。
——壞了,人摔傻了!
“小年,沒事吧!?”夏望連忙喊道。
“小年?什麽……你們認錯人了!”原露喊道,“老師,他們喊你小年!”
夏年被壓着起不了身,眼睛裏還流入了漱口水,睜不開,只能嗚嗚喊道:“師兄,叔叔,進來幫把手!”
洗手間門立刻就被打開了,圖子楠和夏望目瞪口呆看着被原露摁在地上蹭來蹭去的夏年,後者一臉絕望地揉着眼睛,嘗試着睜開眼睛卻總是失敗,只能在致盲狀态下崩潰求助:“救命啊……”
圖子楠側臉看向夏望道:“……去讓服務員拿毛巾和醒酒藥過來。”
夏望連忙點了點頭,直接轉身跑了出去。
圖子楠則是上前想要把原露給拉起來,結果卻是被原露一把抓着衣服領子,在他耳邊大聲喊道:“快點,兔子,把老師摁住,別讓她又跑掉!”
“露露你先放手,老師眼睛進漱口水了,你讓她先洗一洗——”圖子楠說道。
原露呆了一下,總算是肯乖乖被圖子楠拖起來了。夏年則是跑到洗手池前把眼睛裏的漱口水洗掉,這才能正常睜開。
“別讓老師跑了。”原露委屈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圖子楠說道,“她還在這兒呢。”
夏年無奈地擦幹臉上的水,走到原露身前,嘟囔着說道:“露露這酒品怎麽越來越差了,當年……”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然住了嘴,心髒砰砰直跳。
——壞了,露露這一聲聲老師喊得她身份錯位了!
都怪圖子楠為了哄她也跟着一起喊老師!
圖子楠也明顯愣了一下,側過臉看向夏年。
原露則是不服氣地說道:“什麽當年——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我練了好多年呢,都怪老師你之前讓我少喝點,搞得我……嗝,搞得我耐酒精性降低了!”
說着,她又要往夏年身上扒拉:“老師,嘿嘿,老師,你看到我跳窗的視頻了嗎,我帥不帥?我再表演一遍給你看,好不好!”
夏年吓得魂飛魄散,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幹脆直接抱住了她,不讓她再亂動。
“來了來了,毛巾來了!”夏望一路小跑着進了房間,手裏拎着幾塊毛巾,一眼便看見自家侄女正跪坐在地,抱着一臉傻笑的原露,一旁圖子楠就像是被點穴了似的被硬控在當場。
夏望:……什麽情況?
圖子楠反應過來,連忙跟着夏望一起幫忙在地上鋪了毛巾,夏年則是在擦幹頭發之後,接過了醒酒藥,塞進了原露的嘴裏。
“老師你讓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原露吞了醒酒藥,含糊不清地說道,沒過一會兒便沒聲音了,只剩下睡着後均勻的呼吸聲。
“……好久沒和她一起喝酒,倒是沒想到她酒量退步了這麽多。”圖子楠說道,“她以前……”
說着說着,他頓住了,下意識看了夏年一眼。
後者似乎還停留在剛才那陣情緒裏,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那我們今晚就先這樣吧,把露露先送回去。”
……混亂中,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稱呼又出現了錯誤。
圖子楠點了點頭,洗手間門口的夏望說道:“已經聯系司機了,他馬上就過來。”
于是,幾人便手忙腳亂把原露送上了車系好安全帶,一同回到了療養院內,把原露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裏。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小年,你今晚也住在這邊吧。”夏望說道。
“我沒帶換洗的衣服。”
“讓人給你買一套不就好了?”夏望疑惑道。
夏年:……這一年窮慣了,還真沒想到這個方法。
“我帶你去吧?”夏望微笑着說道,“好久沒有帶你去買衣服了。”
夏年看着自己這位失而複得的親人,笑了起來,輕輕點了點頭。她回過頭看向從餐廳出來之後一直都有點不在狀态的圖子楠:“……師兄,那我們就?”
圖子楠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好,那我就不陪你們了。”
看着夏年和夏望遠去的身影,他站在屋子門口一動不動。
在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的時候,t鬼使神差地,他突然開口喊道:“老師。”
夏年回過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
愣了半晌後,那個年輕的、卻和郁賢如此相像的女孩才開口說道:“師兄?”
圖子楠沉默了片刻,輕輕笑了笑:“……沒什麽,抱歉,小年,我也喝多了。”
一陣清涼潮濕的晚風吹來,他看着在夜色中顯得模糊不清的身影,忽然間,當年在那場嚴重的車禍中失去的兩根手指,又開始隐隐作痛了起來。
于是他舉起殘疾的那只手,輕輕揮了揮。
“晚安。”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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