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心如刀绞，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从星空戒中飞快地取出东西。

    首先是一瓶散发着柔和生命绿光、萦绕着浓郁生机的玉瓶——九转回春丹，苏家秘传的顶级疗伤圣药，生死人肉白骨。

    接着是一颗鸽卵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冰寒气息的宝珠——

    万年玄冰魄，此物对冰系修士乃是无上至宝，不仅能修复伤势，更能滋养本源，提升修为。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件折叠整齐、流淌着月华般光辉、触手温润的丝质长裙——

    天蚕冰丝法衣，这是当初给凤兮准备的礼物之一，防御力惊人，更兼具清心宁神、滋养肌肤之效。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三样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离寒璃不远处的冰面上，推了过去。

    动作轻缓，带着十二万分的愧疚和谨慎。

    “寒璃师妹，我知道，这些…这些根本不足以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之万一！

    它们…它们或许能帮你疗伤，恢复…恢复身体…”

    苏铭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这玄冰魄或许对你修行有益…这件法衣…请你…请你先穿上，莫要冻坏了身子…”

    他不敢再看她裸露的肌肤，那每一处痕迹都是他亲手烙下的罪证。

    寒璃的身体似乎因为那件法衣散发的温润气息而微微一颤，但依旧没有睁眼，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苏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次重重叩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寒璃！此事，我苏铭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立刻去向你师尊、向谷主坦白一切！

    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要杀要剐，我苏铭绝无怨言！是我玷污了冰魄谷圣女的清白，是我罪该万死！

    我苏铭在此立誓，无论冰魄谷要如何处置我，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反抗！只求…只求能稍减你心中之痛！”

    他抬起头，眼神痛苦却无比坚定地看着那个蜷缩的身影，一字一句道：“若是…若是你不愿此事声张…

    我苏铭，愿意娶你为妻！以我苏家之名，明媒正娶！给你一个名分，护你一生周全！绝不让你因此事受半点委屈！我苏铭说到做到！

    只要你开口，我立刻昭告天下，八抬大轿迎你入苏家！”

    这是他能想到的，除了以死谢罪之外，唯一能给予的、最沉重的承诺。

    他知道，对一个清冷孤傲、视清白如生命的圣女来说，这或许比死更让她痛苦，但这已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寒璃的身体猛地一震！一直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清澈如冰湖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绝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死死地盯着苏铭，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看到了苏铭额头的青紫，看到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卑微的祈求，也看到了冰面上那三样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的宝物。

    除此之外更听到了他那两个截然不同、却都恩重如山的承诺——以命相抵，或是以名分相护。

    祖地内一片死寂，只有寒璃压抑的啜泣声和玄冰祭坛散发的幽幽蓝光。

    苏铭跪在那里，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卑微到尘埃里的道歉和弥补，是否能在这位被自己深深伤害的清冷女子心中，激起一丝微澜？

    还是只会让她更加绝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祖地内，玄冰祭坛的幽蓝光芒仿佛凝固了时间。

    寒璃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滴泪水都像是砸在苏铭心头的冰锥。

    他跪在那里，维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玄冰地面，那刺骨的寒意远不及他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

    他像一个等待最终裁决的罪人，不敢抬头，不敢呼吸，唯恐一丝动静都会彻底粉碎那渺茫的希望。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寒璃蜷缩的身体，那剧烈的颤抖，在苏铭那句“以命相抵”和“明媒正娶”的重若千钧的承诺后，似乎…慢慢平复了一些。

    她依旧没有完全停止流泪，但不再是那种无声的、绝望的汹涌，而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眼帘。

    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冰蓝色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痛苦、屈辱、愤怒、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苏铭死死抠着冰面、指节发白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他额头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那是他方才为了表达悔恨和祈求原谅，重重磕出来的。

    再往上，对上了苏铭抬起后，那双充满了痛苦、卑微、祈求，却又异常坚定，仿佛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准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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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双眼睛…这双在极度痛苦和愧疚下依然不失坦荡和担当的眼睛…

    寒璃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数年前，在凶险无比的天骄大赛秘境深处！

    她被卷入一场恐怖的妖圣混战，眼看着就要被狂暴的妖力撕碎，绝望笼罩心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燃烧着凤凰之炎的桀骜身影如同天神般降临！

    他以半圣之躯，悍然硬撼两位全盛妖圣，葬天剑光撕裂苍穹，焚天炉火焚尽八荒！

    他以濒死为代价，硬生生击退了一位妖圣，击杀另外两位，为她们这些被波及、濒死的修士打开了一条生路！

    那道浴血奋战、如同战神般挡在所有人面前的身影，那道在绝境中给予她无限震撼和希望的背影…

    那双在激烈战斗中偶尔瞥向后方、确认他们是否安全的，带着坚毅和一丝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眼睛…

    是他！

    寒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在秘境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让她无比崇拜、视作毕生追赶目标的救命恩人…

    那个绝世天骄…竟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刚刚对她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男人——苏铭！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语。

    她死死地盯着苏铭的脸，试图将记忆中那个光辉万丈、守护众人的英雄形象，与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满身罪孽、眼神卑微却坚定的男人重叠起来。

    “是…是你…”

    寒璃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天骄秘境…妖圣…是你…救了我们…”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带着巨大冲击的确认。

    苏铭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寒璃会在此刻提起这个。

    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当时情况危急，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寒璃打断了他，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情绪中除了痛苦，还混杂了更深的迷茫和一种信仰崩塌又重建的混乱。

    “师姐…师姐她…她那样骄傲清冷的人…为什么会对你…死心塌地…”

    她像是在问苏铭，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想起了冷月婵偶尔提起苏铭时，那虽然极力掩饰却依然会流露出的复杂情愫。

    （即使是不满苏铭的花心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师姐那样的人，眼光何其之高？她认可的人…真的会是一个纯粹的、无可救药的恶魔吗？

    再看看眼前…苏铭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那毫不犹豫立下的沉重誓言（以命相抵或明媒正娶）。

    以及他体内那此刻依旧在隐隐躁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气（冰魄之体她能模糊感知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寒璃心中升起：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真的被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控制了？刚才那种暴虐、吞噬一切的气息，绝非伪装…

    种种念头在寒璃心中激烈碰撞：救命恩人的光辉、偶像崩塌的痛苦、师姐选择的暗示、苏铭此刻的卑微与决绝、以及那无法否认的、侵入她身体和灵魂的伤害…

    最终，所有的愤怒、屈辱、怨恨，在苏铭那饱含痛苦与祈求的眼神注视下，在回忆起那道守护背影的冲击下，在想到师姐冷月婵的复杂情感时…

    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开始一点点…消融。

    那是一种极其疲惫、带着无尽委屈，却又无可奈何的释然。

    她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够了…”

    寒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她终于不再回避苏铭的目光，尽管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那份刺骨的恨意。“

    不要…再磕了。”她看着苏铭额头的淤青，心中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苏铭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不敢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她。

    寒璃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我…原谅你…苏铭。”

    苏铭浑身剧震！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愧疚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不是因为你的承诺！”

    寒璃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不是因为苏家的权势…也不是因为…你所谓的补偿…”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九转回春丹、万年玄冰魄和天蚕冰丝法衣。

    “是因为…天骄秘境里，那道挡在我们所有人面前的身影…”

    她看着苏铭，眼神复杂：“是因为…师姐的选择…我相信师姐的眼光…不会看错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提到冷月婵时，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信任。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也因为…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很…后悔…”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她别过脸去，不再看苏铭，泪水却再次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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