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浪涛总带着亘古不变的咸腥，可今夜的海水却像是淬了冰，沿着斩荒劈开的地缝往地心沉坠时，竟冻得岩层发出细碎的炸裂声。小青踩着水浪掠至半空，青绸剑划破黑雾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曦玄周身翻涌的黑气又浓了三分——那黑雾像是活物，正顺着他腕间崩裂的仙纹往里钻，每钻一寸，他眉心的朱砂痣便暗一分。
“曦玄！”她扬声喝斥，剑势陡然转厉，“你还要被这东西缠到何时？”
回答她的是更狂暴的气浪。曦玄垂着眼，银白的睫毛上凝着黑雾凝成的霜，右手虚握时，周遭散落的断剑残甲竟齐齐浮空，带着淬毒般的黑气朝她射来。小青旋身避开，青绸剑在掌心转了个弧，正要再攻，耳畔忽闻哗啦啦的水声，转头便见一片碧蓝水幕自天际倾泻而下，如天河倒悬，瞬间将曦玄周身的黑雾浇得溃散大半。
“控水术？”小青微怔，水幕中已跃出个玄衣少年，墨发用银冠束着，发尾还沾着东海特有的珍珠碎屑。他指尖凝着水纹，看向曦玄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更多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威压——那是东海龙族与生俱来的矜贵，藏在尚显青涩的眉宇间，反倒更添了几分锐气。
“夜恒？”小青收了剑，“你怎么来了？”
东海太子夜恒没回头，指尖水纹又盛了盛，将曦玄肩头刚要重新聚拢的黑雾再次冲散：“奉父王之命来助斩荒殿下。方才在阵外看了半晌，这黑雾……”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催发过的，带着股不属于三界的戾气。”
曦玄被水幕困住，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周身仙力乱撞，却总在触碰到水幕时被卸去大半。夜恒的控水术并非寻常水系法术，东海龙宫的水脉连着三界地脉，他以龙族本源催动的水流，自带镇压邪祟的灵力，恰好克制这阴邪的黑雾。
“暂时压制住了。”夜恒撤回半分力道，水幕化作锁链缠上曦玄的手腕脚踝，“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体内的黑雾与仙元纠缠太深，除非找到源头……”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的天空裂开一道猩红缝隙，缝隙中翻涌着紫黑色的魔气，隐约能看见无数破碎的星辰在其中沉浮。紧接着，一道金光自天际掠来，柏麟的身影在霞光中显现，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罗喉计都挣脱了缚灵锁。”他落在众人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的残部留下了这个。”
柏麟摊开手，掌心躺着半块青铜碎片，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天下”，旁边还有一幅简略的地图，山脉走势蜿蜒如蛇，终点处画着一个断裂的山峰形状。
小青凑近细看，眉头骤然蹙起：“这地图……指向不周山？”
“正是。”柏麟点头，指尖拂过碎片上的刻痕，“‘天下’二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琉璃世界’。结合罗喉计都的动向，它的目标必然是不周山的裂隙。”
夜恒听到“琉璃世界”四字，脸色忽然变了。他松开控制曦玄的水链，转身看向柏麟，语气急促：“帝君可知琉璃界的息微天帝？”
柏麟微怔：“息微？那位独眼老者？据说他早在千年前就已闭关，不问三界事了。”
“闭关是假，偷东西是真！”夜恒的声音陡然拔高，玄衣下的龙角隐隐浮现，“数月前，龙宫失窃，镇住东海龙脉的定海神珠不见了。当时守卫只说看到个独眼老者在龙宫外围徘徊，以为是误入的散仙，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被水链缚住的曦玄，目光落在那不断挣扎的黑雾上：“曦玄身上的黑雾气息，与息微留在龙宫的气息，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定海神珠乃东海至宝，自开天辟地时便镇在龙宫海底，维系着三界水系的平衡，若是落入恶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而曦玄体内的黑雾若真与定海神珠失窃有关，那这背后牵扯的，恐怕就不止罗喉计都一端了。
小青走到曦玄面前，看着他被黑雾浸染的侧脸，轻声问：“你记不记得，何时沾染上这东西的？”
曦玄闭着眼，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似乎在与体内的邪祟抗争。过了片刻，他忽然睁开眼，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一半赤红一半银白，声音嘶哑：“琉璃……息微……他给过我一枚珠子……说是能助我修行……”
“果然如此！”夜恒攥紧了拳头，龙尾在身后焦躁地拍打着水面，“那定是用定海神珠的碎屑做的诱饵！息微偷走神珠，就是为了用龙脉之力催动这黑雾，而曦玄，就是他选中的容器！”
柏麟沉思片刻，指尖在青铜碎片上轻轻敲击：“息微与罗喉计都勾结？可他们一个是琉璃界天帝，一个是上古魔神，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未必是勾结。”小青忽然开口，青绸剑在指尖转了个圈，“或许是各取所需。息微要借龙脉之力做什么，我们尚且不知，但罗喉计都的目标很明确——不周山裂隙。那里封印着上古凶兽，若是被它打开裂隙，放出凶兽，三界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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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看向夜恒：“定海神珠是龙脉媒介，息微偷它，会不会也与不周山有关？”
夜恒脸色凝重：“极有可能。东海龙脉连着不周山地脉，神珠若是被带到不周山，说不定能强行撬动裂隙的封印。”
就在这时，被缚住的曦玄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周身黑雾暴涨，竟将夜恒的水链烧出了几个破洞。他双眼赤红，嘶吼道：“他们要毁了三界……息微说……要在不周山重开天地……”
“疯了！”夜恒急忙催动更多灵力加固水链，“他以为自己是创世神吗？重开天地？那只会让三界生灵涂炭！”
柏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来，息微与罗喉计都虽未必联手，却有着共同的目标——搅乱不周山的封印。我们必须立刻赶往不周山，阻止他们。”
小青点头，目光扫过周围激战的战场——斩荒正率领天兵与罗喉计都的残部厮杀，剑气纵横间，天地都在震颤。她看向柏麟：“帝君，这里的战事……”
“我留下断后。”柏麟语气果决，“你与夜恒带着曦玄先走，务必赶在他们之前抵达不周山。切记，定海神珠若真在那里，万万不可让它接触到裂隙封印。”
夜恒应了声，伸手按住曦玄的肩，掌心涌出更浓郁的水纹，将那蠢蠢欲动的黑雾再次压制下去：“我用水脉之力暂时锁住他体内的邪祟，路上应该不会出岔子。”
小青看了眼曦玄痛苦的模样，又望向远处厮杀的斩荒，握紧了青绸剑：“事不宜迟，我们走。”
三人正要动身，忽听天际传来一声龙吟，震得云层都散了几分。众人抬头，只见一条青色巨龙自东方飞来，龙背上站着几个身着鲛绡的龙宫侍卫，为首的侍卫高声喊道：“太子殿下！龙宫急报！息微天帝带着一批琉璃界修士，正往不周山方向去了！”
夜恒眼神一凛：“来得正好。小青，我们走！”
他拽着被水链缚住的曦玄，与小青一同踏水而行，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身后，柏麟的声音伴着金光传来：“万事小心，我随后就到！”
东海的浪涛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戾气。夜恒一边赶路，一边向小青解释定海神珠的来历：“那神珠不止镇着龙脉，里面还封存着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息壤之力。若是被息微用秘法催动，别说撬动不周山裂隙，就算是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
小青皱眉：“琉璃界向来与世无争，息微为何要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谁知道呢。”夜恒嗤笑一声，看了眼身旁被黑雾笼罩的曦玄，“或许是活得太久，想找点刺激吧。不过他千算万算，怕是没料到罗喉计都也盯上了不周山，这下有好戏看了。”
曦玄忽然哼了一声，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几分清明：“他不是想找刺激……他是想复活……复活被封印在琉璃界的魔神……”
“什么？”小青和夜恒同时停下脚步。
曦玄喘了口气，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我偷听到的……息微说……定海神珠的龙脉之力……能解开魔神的封印……到时候……琉璃界就能成为三界主宰……”
夜恒脸色骤变：“糊涂！那魔神若是真被放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琉璃界！他这是引狼入室！”
小青却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罗喉计都也是魔神，息微要复活的，会不会与它有关？”
这个猜测让两人心头都是一沉。若是两大魔神联手，再加上被龙脉之力撬动的不周山裂隙，三界恐怕真的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不能再等了。”小青加快脚步，青绸剑在手中发出嗡鸣，“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定海神珠，阻止这一切。”
夜恒点头，拽着曦玄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疾驰，越过奔腾的江河，穿过险峻的山脉，朝着那座象征着天地支柱的不周山飞去。
越靠近不周山，空气中的戾气就越重。远远望去，那座断裂的山峰周围缭绕着紫黑色的雾气，隐约能听到山体内部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底下苏醒。
“他们已经到了。”夜恒指着前方山脚下的光点，“那是琉璃界修士的灵光。”
小青眯起眼，果然看到数百个绿色光点聚集在不周山的裂隙入口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独眼老者的身影站在最前方，手里似乎捧着个发光的东西——想必就是定海神珠。
“还有罗喉计都的人。”她指向另一侧的黑气，“他们在两边对峙，似乎还没达成共识。”
夜恒冷笑：“狗咬狗罢了。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夺回神珠。”
“等等。”小青按住他的肩，目光落在裂隙上方，“你们看那里。”
夜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周山断裂的峰顶处，不知何时凝聚起了一团巨大的乌云，乌云中电闪雷鸣，隐约能看到无数虚影在其中翻腾——那是被封印在裂隙中的上古凶兽，正因为外界的骚动而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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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硬闯。”小青沉声道，“若是惊动了里面的凶兽，我们就算夺回神珠也没用了。”
夜恒皱起眉：“那怎么办？眼看着他们毁了三界？”
就在这时，曦玄忽然开口，声音竟比之前清晰了许多：“我知道有条密道……可以绕到裂隙后面……”
小青和夜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夜恒拽紧曦玄的水链：“带路。”
曦玄点点头，转身朝着不周山侧面的一处悬崖飞去。那里藤蔓丛生，若非他指引，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密道。曦玄抬手在崖壁上按了几下，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风声。
“进去吧。”曦玄率先飞了进去，“这条路能直通裂隙底部，离神珠最近，也最不容易被发现。”
小青和夜恒紧随其后。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外面的光影彻底隔绝。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小心脚下。”夜恒提醒道，指尖凝起水纹，发出微弱的蓝光，照亮了前方的路。只见密道两侧的岩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有些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封印之力。
“这些是上古神族留下的符文。”小青轻抚过岩壁，“看来这条路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或许是当年封印凶兽时留下的应急通道。”
曦玄在前头领路，脚步有些踉跄，体内的黑雾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夜恒见状，往他身上加了几道水符：“撑住，等夺回神珠，或许能找到解你体内邪祟的办法。”
曦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三人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悄朝着声音来源靠近。
穿过最后一道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正是不周山的裂隙底部，一道巨大的裂缝横贯地面，里面翻涌着浓稠的黑气，隐约能听到凶兽的咆哮。而在裂缝边缘，息微正捧着定海神珠，与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对峙着。
“罗喉计都，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打开裂隙，你就帮我复活魔神。”息微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独眼死死盯着对面的黑袍人。
黑袍人发出桀桀的怪笑，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本君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得先让我看看，这定海神珠是不是真有撬动封印的力量。”
“休想！”息微后退一步，将神珠护在怀里，“等裂隙打开，魔神复活，我自然会给你看。”
“你在怕什么？”黑袍人步步紧逼，周身黑气翻涌，“难道这神珠有什么猫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溶洞顶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柏麟的身影破顶而入，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溶洞：“你们的阴谋，该结束了！”
息微和黑袍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向柏麟。就在这分神的瞬间，小青和夜恒从暗处冲出，青绸剑与水链同时朝着息微手中的定海神珠攻去。
“找死！”息微怒吼一声，单手掐诀，琉璃界的修士立刻从溶洞两侧涌出，挡住了小青和夜恒的去路。黑袍人则趁机冲向裂隙，双手按在裂缝边缘，黑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不好！他要强行打开裂隙！”柏麟急忙挥袖甩出金光，朝着黑袍人攻去。
溶洞内瞬间陷入混战。小青与琉璃界修士缠斗，青绸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所过之处，绿光飞溅；夜恒则死死盯着息微，控水术化作冰锥，不断袭向他手中的神珠；柏麟与黑袍人打得难解难分，金光与黑气碰撞，震得整个溶洞都在摇晃。
曦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忽然捂着头痛苦地蹲下。体内的黑雾与仙元激烈冲撞，脑海中不断闪过破碎的画面——息微的独眼，神珠的光芒，还有裂隙深处那双猩红的眼睛……
“啊——！”他发出一声嘶吼，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竟将体内的黑雾逼退了几分。就在这时，他看到息微在与夜恒缠斗时，手中的定海神珠微微松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曦玄猛地冲向息微，不顾周身翻腾的黑雾，伸手朝着神珠抓去。
息微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不备，神珠竟被曦玄抢了过去。他怒喝一声，一掌拍向曦玄的后背：“叛徒！”
曦玄被打得喷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攥着神珠，朝着裂隙边缘跑去。他看着裂缝中翻涌的黑气，又看了看手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定海神珠，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曦玄！你要做什么？”小青见状，急忙摆脱对手，朝着他飞去。
曦玄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这黑雾因神珠而来，也该由神珠终结。”
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纵身一跃，抱着定海神珠跳进了那道巨大的裂隙中。
“不要！”小青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裂隙中传来一声巨响，定海神珠的光芒与黑气剧烈碰撞，整个溶洞都在摇晃。过了片刻，光芒渐渐散去，黑气也平息了许多，裂隙似乎被重新封印了。
众人都愣住了，溶洞里一片死寂。
夜恒喃喃道：“他……用自己的仙元，结合神珠的力量，重新封印了裂隙？”
柏麟望着裂隙，叹了口气：“以仙元祭珠，以神魂镇封……他终究是选择了正途。”
息微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又看了看平静下来的裂隙，忽然发出一阵疯癫的大笑：“完了……一切都完了……”
黑袍人趁机一掌拍在他背上，息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黑袍人冷笑：“废物，留你何用。”
就在这时，裂隙中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光芒，一枚残破的玉佩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小青面前。小青捡起玉佩，认出那是曦玄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眼眶瞬间红了。
“我们走。”柏麟收起金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息微和周围溃散的琉璃界修士，“剩下的事，交给天兵处理。”
小青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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