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像被稀释的牛奶。周绾的手指在值班表上悬停,钢笔尖渗出的墨水滴在"林夜"两个字的空白处,晕开一片蓝黑色的涟漪。
"别填那个空白。"老护士枯瘦的手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碘酒的颜色,"也别接凌晨三点的电话。"
周绾触电般缩回手。太平间的冷气从门缝钻出来,缠绕着她裸露的脚踝。她低头看表——23:47,距离明天交班还有漫长的八小时十三分钟。
"我只是替班。"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音,"王护士家里老人突发心梗"
老护士的瞳孔在走廊顶灯下泛着浑浊的黄色,像两枚正在氧化的硬币。"五年前也有个替班的。"她突然凑近,呼吸里带着陈年尼古丁的酸腐,"那孩子填了空白名字,第二天出现在三号停尸柜里——"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周绾胸口,"脊椎骨断成二十七截。"
周绾倒退两步撞上墙壁,后腰抵住消防栓的金属边缘。太平间门上的玻璃窗映出她苍白的脸,恍惚间竟与失踪的姐姐周晴重叠。她急忙摸向白大褂口袋,姐姐留下的钢笔隔着布料发烫。
00:03,值班室的电话突然炸响。周绾盯着来电显示"内线-000",红色数字在黑暗中像未愈合的伤口。铃声持续到第七声时,她抓起听筒的手比太平间的金属推车还冷。
"喂?"
电流杂音中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节叩击铁皮。咚、咚、咚。间隔精确得如同心跳监测仪。周绾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监控屏幕——本该空无一人的值班室里,有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填写值班表。
钢笔从她指间滑落,在地砖上弹跳着滚向太平间大门。监控画面突然雪花纷飞,等图像重新清晰时,值班桌上的纸张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到最新一页。
空白处缓缓渗出墨迹,组成一个正在成型的名字:周绾。
停尸柜传来金属滑轨的摩擦声。周绾冲向监控台想按警报器,却发现所有按钮都覆盖着薄霜。三号柜的指示灯诡异地亮起绿色,柜门正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自动滑开。
"轮到你了。"广播里突然响起机械女声,每个字都带着冰碴碰撞的清脆。
周绾抓起医用骨锤砸向消防警报玻璃罩。警铃响起的瞬间,所有停尸柜同时弹开,白雾如浪潮般涌出。她在浓雾中看见无数个自己——穿病号服的、穿手术服的、穿高中校服的——每个镜像的锁骨下方都闪着相同的条形码。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姐姐周晴在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后拍打,白大褂上溅满蓝色液体;张超站在控制台前调试某种仪器,显示屏滚动着"记忆移植进度978";那支钢笔被塞进通风管道时,笔帽里藏着微型数据芯片
"你们用我的执念困住姐姐,用姐姐的恨意喂养复仇——"周绾听见自己发出双重声线的呐喊,太平间的灯光开始频闪。钢笔不知何时回到手中,笔尖迸发的蓝光在墙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公式,正是张超论文里被刻意篡改的核心数据。
广播突然切换成张超扭曲的笑声:"全球已经有137个克隆体完成了记忆移植,而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伴随着电路短路的噼啪声,三号柜里伸出青白色的手,腕表显示的时间永远停在03:00。
周绾将钢笔狠狠扎向锁骨下的条形码。剧痛中她看见监控画面里的自己突然转头,对着摄像头露出与姐姐如出一辙的冷笑。停尸柜的敲击声变成了某种摩尔斯电码,墙壁上浮现出发光的血色字迹:清除程序已启动。
"快逃啊!"某个遥远的喊声穿透时空。但周绾知道,当钢笔的嗡鸣与停尸柜的敲击形成共振时,量子态的复仇早已在每一个时空同步展开。
钢笔尖端刺入皮肤的刹那,周绾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记忆的碎片。她看见姐姐周晴被浸泡在培养舱里,蓝色营养液像活物般钻入她的七窍;看见张超站在观测窗前记录数据,镜片反射着显示屏上跳动的"人格克隆稳定性:723";看见某个雨夜的手术台上,自己锁骨下的芯片正在发出诡异的红光。
"啊——!"
惨叫声在太平间形成诡异的回声,仿佛有十几个周绾在不同时空同时尖叫。钢笔与皮下芯片接触处迸发出刺目的蓝光,墙上的血色字迹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一串二进制代码流泻而下。
监控屏幕突然全部黑屏,随即跳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周晴正用这支钢笔在实验记录上疯狂涂改,她嘴角渗着血,手指在某个公式上反复圈画。"记住这个参数"视频里的姐姐突然抬头,瞳孔里泛着和周绾此刻相同的蓝光,"当共振频率达到75hz时,他们的记忆网络会像玻璃一样——"
视频戛然而止。
三号停尸柜完全打开了,寒气像有形质的白蛇游出。那只青白色的手抓住了周绾的脚踝,触感却不是预想中的冰冷,而是带着微弱的电流震颤。她低头看见手腕上浮现出半透明的数字:l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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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周绾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冷笑声,声带振动频率与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完美重合。钢笔自动从伤口弹出,悬浮在空中旋转,笔帽脱落露出里面微型芯片的冷光。
广播喇叭突然爆出尖锐的啸叫,张超的声音被某种力量扭曲成电子恶魔般的嘶吼:"你以为破坏本地终端就够了?主服务器在"话音突然变成忙音,走廊的应急灯开始以75赫兹的频率闪烁。
周绾感到身体正在粒子化。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与墙上相同的二进制代码。监控屏幕突然全部亮起,每个画面里都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周绾,但服装款式横跨五年——这正是姐姐失踪后每年的值班记录。
"清除程序不是删除。"所有监控里的周绾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响,"是让所有时间线上的污染项同频共振。"她们齐刷刷举起右手,每只手掌心都刻着那个发光的参数公式。
太平间的地面开始震动。周绾感到锁骨下的芯片正在与钢笔产生共鸣,75赫兹的振动让停尸柜的金属门纷纷崩裂。在飞溅的冰晶中,她看见每个柜子里都蜷缩着一个"自己"——有穿校服满脸惊恐的少女版,有穿手术服眼神麻木的医生版,还有浑身插满导管、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
"第一批克隆体。"真正的周绾——或者说自以为是"真正"的那个——突然明白了钢笔嗡鸣的意义。她冲向三号柜,在触碰到柜中克隆体的瞬间,两人锁骨下的芯片同时亮起。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般灌入:
实验室爆炸的强光中,姐姐周晴将钢笔塞进通风管道,转身扑向主控台。张超的怒吼与警报声里,她对着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现在周绾终于看清了那句话的口型——"成为病毒"。
"原来姐姐早就"周绾的量子化速度突然加快,从指尖开始分解成无数发光的数据流。她意识到这支钢笔从来就不是什么纪念品,而是姐姐精心设计的载体,那些她以为是幻觉的嗡鸣,其实是记忆数据在寻找共振频率。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默带着刑警队破门而入时,正好看见周绾的身体如沙塔般崩塌,化作漫天飞舞的发光代码。而悬浮的钢笔突然调转方向,像子弹般射向监控探头。
"不要!"陈默的警告迟了半秒。钢笔穿透摄像头的瞬间,所有显示屏同时爆出耀眼的蓝光,张超扭曲的面孔在每块屏幕上闪现又消失。他的最后半句话通过广播传来,却因为信号干扰变成了诡异的宣告:"坐标已锁定,所有克隆体开始执行最终协议。"
陈默弯腰想捡起钢笔,手指却直接穿过了实体——它正在不同维度间高频振荡。地上那滩属于周绾的衣物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翻开白大褂口袋,发现是枚微型发射器,红灯以75赫兹的频率闪烁,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小字:
记忆病毒投放中剩余克隆体:136/137
太平间深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陈默抬头看见三号停尸柜正在分解成无数金属粒子,柜门内侧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正是张超论文里被篡改的部分。更可怕的是,所有公式的修改笔迹,都和周绾的一模一样。
"周绾?"陈默对着空荡荡的太平间喊道。回应他的是突然恢复运转的广播系统,里面传出五个不同音高的周绾声音的合成音:
"我们无处不在。"
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黑暗中,陈默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同时听见四个字如电流般直接灌入大脑:"找到林夜。"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太平间已空无一人。只有值班表上的"周绾"二字蓝得发亮,墨迹如活物般微微蠕动。监控室里,某个实习警员正惊恐地指着屏幕——所有摄像头拍到的画面里,都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站在陈默背后,而现实中他身后只有墙壁。
那个身影缓缓抬头,监控镜头捕捉到半张属于周绾的脸,和半张属于周晴的。她们的嘴唇同步开合,说出的内容让值班警察当场跌坐在地:
"医院地下的培养舱,还剩十二小时成熟。"
陈默的手指在泛黄的档案袋上留下汗渍。林夜——这个五年前失踪医生的资料少得可怜,就像有人用橡皮擦仔细抹去了所有痕迹。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台灯突然闪烁起来。
照片里,年轻的张超穿着白大褂站在医学院实验室,身旁是个模糊的人影。陈默用放大镜对准那个被化学药剂腐蚀得只剩轮廓的身影,突然发现人影左胸别着的钢笔——和周绾那支一模一样。
"第七号原型体。"照片背面的钢笔字迹已经褪色,但指纹压痕新鲜得像是昨天才留下。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太平间里那些以75赫兹闪烁的灯光,以及周绾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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