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舒嫣从混沌中惊醒。
“舒嫣！你像话吗？有你这么当小姨的？存心折腾你还没出世的外甥是不是！快点给我开门！”
是秦岚，声音隔着门板依旧中气十足，带着孕妇特有的焦躁。
舒嫣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门外人声嘈杂，邵思敏温婉担忧的嗓音也传了进来：“嫣嫣，开门吧，我们都回来了。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紧接着是秦昊担忧道：“你们让开，我把门踹开！”
眼看一场“破门惨剧”即将上演，舒嫣终于拉开了房门。
门外，家人一张张写满关切的脸庞挤作一团。
舒嫣的目光最先落在秦岚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姐，你们不是在度蜜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说！”秦岚一见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音量都高了几分，“还不是因为你，我们刚到三亚，酒店的床还没躺热乎，就临时改机票回来了！还以为你有事，把我们给吓得半死！”
舒嫣扶着余怒未消的秦岚往客厅走。
声音放得极轻：“对不起，姐，让你担心了。别生气，对宝宝不好。先坐下歇歇。我……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觉，能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踏入客厅的舒嫣，脚步微微一顿。
衣衫有些褶皱的林泽琛正站在那里，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血丝。
显然，他昨晚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尴尬与复杂。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舒嫣先移开视线，安顿秦岚坐下后。
突然打破沉默，轻声说了一句：“我饿了。”
说这话时，她目光看向林泽琛。
舒慧兰连忙凑过来，关切地问：“饿了？我来给你做面条。”
林泽琛几乎是立刻做出反应，他比舒慧兰抢先一步，径直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调味酱料，依旧是他上次使用摆放的位置。
这段时间，她显然没踏足过这里一步。
舒慧兰见状，也跟着走到厨房门口，问：“大家都没吃早饭吧？那我多做点，包子饺子都蒸上，煎几个鸡蛋。”
好在厨房足够大。
林泽琛在中岛台熟练地煮着面条，水汽氤氲。
舒慧兰则在另一边忙碌，煎了几个鸡蛋，蒸了包子和饺子。
厨房里很快便弥漫起食物的香气，冲淡了之前的紧张气氛。
这大概是自秦岚、秦昊婚后。
一家人第一次这样齐整地坐下来吃早餐。
只是少了秦霖，却多了个林泽琛。
气氛多少有些微妙。
秦志强还算客气地招呼林泽琛坐下同吃。
但舒慧兰、秦昊和秦岚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不待见的神色，餐桌上的气压有些低。
幸好还有邓子豪这个“气氛活络剂”。
他不停地慰问着林泽琛，大声夸赞：“林总，你做的面条真好吃！汤鲜面滑，我可真是太有口福了，能吃到林总亲自下厨做的面条！”
他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多少冲淡了林泽琛被众人隐隐排挤的尴尬。
邵思敏则始终安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不多言语，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舒嫣仿佛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她是真的饿了，专注地将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擦了擦嘴，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她才缓缓开口，驱逐道：“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别都挤在我这儿了。”
秦岚放下碗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舒嫣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们顶着黑眼圈赶了一夜的飞机回来，刚填饱肚子，你就撵人？”
“既然赶了一夜的飞机，那就更要回去休息一下，孕妈。”舒嫣回敬了一句。
她随即转头对林泽琛说：“林泽琛，你也先回去吧。我今天想和我妈单独聊聊。”
林泽琛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眸光黯了黯。
舒嫣见他迟疑，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轻了些许，却带着明确的指向：“我晚点去找你。”
林泽琛猛地抬眼看她，那双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空气中还未散尽的早餐香气，还有点说不出的僵。
舒慧兰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
舒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门见山问道：“妈，那个徐……”
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一个合适的称呼，毕竟“徐总”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怪异又疏离。
她最终还是含糊带过：“那个人，他一直在沪城，您是知道的，对吗？”
舒慧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她最怕的就是女儿这副冷静到极致的样子，让她心里没底。
这点，还真是随了她那个亲爹。
她避开舒嫣的视线，声音有些发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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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舒嫣的追问紧随而至，语气依旧平稳，像一记重锤。
“我……我就是觉得，我们母女俩现在过得也挺安稳的，告诉你，怕是多添烦恼。”
舒慧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再说，我也担心……担心你会去认他。”
“认不认，那是我的选择，妈。”舒嫣的声音透着凉意。
“但我有权利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他这段时间，就在我身边，甚至，我还傻乎乎地，替他的公司做了那么久的ipo审计。”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神却锐利起来，“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已经触犯了审计师最基本的独立性和客观性原则。这件事如果被捅出去，我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舒慧兰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嫣嫣，有……有这么严重？”
舒嫣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道：“您之前说，他很多年前就出国了，再也没回来。这么说，他后来回来找过您，是不是？”
“是……”舒慧兰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他先是找到了你外婆和你舅舅。从你舅舅那里，知道了你的存在。后来……后来他也来阳山找过我。”
舒慧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往事的沉重。
“可那时候，我……我已经生了秦霖。我当时恨他，怨他当年不辞而别，更不想让你和他有任何牵扯，所以就瞒了下来，跟他说你过得很好，不需要他打扰。”
舒嫣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舒慧兰继续说：“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直到……直到前段时间，他那个儿子，不是摔马出事了吗？”
“你不是说他儿子心脏不好吗！”
“就让人去医院悄悄打听了一下，知道他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配型。”
“那时候，我就开始心慌了。”
她看着舒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我就怕，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怕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后，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想法。”
“毕竟……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
“所以那天，我才忍不住去找他，想让他离你远一点，不要打扰你的生活。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舒嫣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有些苍凉：“所以，您是担心我被他当成‘备用零件’？”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阳光刺眼。
她却不肯移开目光，“妈，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早点知道真相，或许……或许我就不会一头扎进这个漩涡里，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舒慧兰身上。
语气里带着疲惫和失望：“您总说为了我好，可这种好，是以剥夺我的知情权为代价的。”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判断是非，也有能力承担后果。”
“您这样瞒着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在您眼里，永远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没有自主能力的瓷娃娃。”
舒慧兰张张嘴，想说话，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
女儿的话，跟钝刀子似的，一刀刀割着她的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错，现在才晓得，错得有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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