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云新阳和吴鹏展两人留下书童帮忙汪泽瀚他们照看搬宿舍的事,便动身往府城去。出了府学门,恰好遇到一辆挂着“出租”木牌的马车,车夫正坐在车辕上抽着旱烟。两人上了车,马车轱辘轱辘地碾过青石板路,沿街望去,府城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热闹得仿佛丝毫未受先前旱灾的影响。
到了徐府门口,门房早已得了消息,满脸堆笑地引着他们往里走。徐佩奇正在书房中等候,见了两人,依旧是那副热情爽朗的模样,先细细问了吴夫子的近况,寒暄几句后,话题很快就落到了吴夫子的画上。云新阳朝吴鹏展递了个眼色,吴鹏展便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画卷,在宽大的书桌上缓缓铺开,请徐佩奇品鉴。
徐佩奇起初只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抬头看向吴鹏展:“你确定这是你爹的画?没拿错?”吴鹏展笃定地点头:“徐世伯放心,绝不会错。”
徐佩奇这才敛了神色,低下头去,一寸寸细细品阅。他时而指尖轻点画卷,时而颔首沉思,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景怀这是又拜师学艺了?”吴鹏展再次点头。
云新阳适时问道:“徐世伯能看出是拜了哪位名师吗?”
徐佩奇坦诚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云新阳身上,等着他揭晓答案。云新阳却也摇了摇头:“这事儿晚辈实在不便多说,等您日后见到夫子,亲自问他便是。”徐佩奇心里却想岔了——他没往“名师名气太大,怕惹来麻烦”这层想,只当是云新阳口中的“名师”身份不便公开,许是有什么不光彩的过往,还暗想着:景怀这般老实不会也勾搭上一个烟花女子了吧。
他又将画卷展开,反复品味着好友的笔触,心中暗道:不管这师父身份如何,单论这画技,当真是超凡脱俗,景怀能得此人指点,实在是幸事。
“徐世伯觉得夫子这幅画挂到您的画廊里,能标价多少?”云新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徐佩奇仔细端详画中笔法,沉吟片刻道:“若是在京城遇到真正懂行的藏家,五百两银子一幅也不难出手。可在这安青府,毕竟少了那般识货的慧眼,标价一百两倒是稳妥。”
云新阳闻言挑了挑眉:“这般见骨见魂的画,世伯竟说得如此廉价,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世伯的鉴赏水平也有限。”他故意顿了顿,指尖在桌案上轻点,“我原本还带了幅名家之作,想让你欣赏一番,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总不能让宝石被当成路边烂石来估价。”说罢转头看向吴鹏展,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画最终卖不卖,终究是鹏展你说了算。换作是我,断断不肯出手的,倒不是银子的事,实在是辱没了夫子的笔力。”
吴鹏展望着画中那抹泼墨山水里藏着的风骨,眉头微蹙:“还是罢了。若是你的画,一百两五十两倒也无妨,虽然也受过一段时间的点拨,毕竟你的年龄小,画技还不成熟,可我爹呢,不仅原本画技就已经很成熟,又受过几分点拨后,画技可谓突飞猛进,一幅画才作价百两,即便我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怕要是传到老爷子耳中,少不得要骂我爹糟践了他的名声。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只怕也难做人。”说着便伸手要将画轴卷起来。
“慢着!”徐佩奇赶紧伸手按住画框,眼底闪过一丝精明,“这幅画我要了,留作个人收藏。你说个数,多少两银子?”他刚才听着两个小辈的话,心里已转过数圈——好友的师傅哪里是名声有问题,分明是名声太大,倒让这俩孩子刻意藏着掖着。不如先留下这幅画,日后找京城的行家品鉴一番,将来再拿到好友的画,也好有个准谱。
云新阳与吴鹏展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夫子怕是把这位徐世伯看得太简单了。这话里话外的“个人收藏”,对着好友的儿子和学生,明摆着是想白拿,这奸商的嘴脸可算藏不住了。只是云新阳虽然不挑嘴,啥都爱吃,偏偏就是不爱吃亏,岂是让人随意占便宜的?
云新阳缓缓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为难:“按理说您和夫子是故交,这幅画您要收藏,我们本不该提银子。可这几幅画都是夫子特意让我们带来出售的,若是一幅没卖出去,反倒白送了一幅,知情的会说我们嫌价钱不合理,不知情的怕是要说这画根本没人要,只能白送人——这岂不是彻底毁了夫子的名声?”
徐佩奇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手里攥着画轴进退两难。他是真心觉得好友如今画技精进,想留幅收藏,可经云新阳这么一说,又觉得确实不妥。正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时,云新阳忽然笑了,抛出个新主意:“不如这样,您先看看我的画值多少?若是价钱合我心意,就把我的画挂出去卖。至于夫子的画,您可以挂在店里当镇店之宝,只供人欣赏,暂不出售。当然,真要是遇到识货的,价钱给得足够动心,您再忍痛割爱也不迟——到时候卖画的钱全归夫子,我们再另外送您一幅供您收藏,您看如何?”
“这主意听着倒还妥当,”徐佩奇松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新阳,“不过得先让我瞧瞧你的画。”
云新阳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四幅精心装裱的画轴。他画路本就宽广,尤擅人物与走兽,这四幅皆是经老爷子指点后挑出的得意之作:一幅是灌木丛里潜伏着,伺机出击守猎的狼,看似静卧不动,毫无威胁,实际上眼瞳里映着寒星般的凶光;一幅是奔马踏过溪流,鬃毛飞扬间溅起细碎的水花,彰显着肆意飞扬潇洒;还有一幅是三只长着像狼的狗母子,母亲躺在地上,温柔的看着两只小崽子,任其在身上玩闹,透着温馨活泼;最后一幅最是生动,画中顽童亮亮蹲在墙角边,撅着个屁股,低着头,手里举着根草茎专心捅蚂蚁窝,虽然画的只是孩子的侧面,但是从孩子的动作和专注的神情,满满的表现出了孩童的天真执拗。
徐佩奇一幅幅看过去,越看越心惊,指腹划过画中奔马的肌肉线条,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小子才多大年纪?竟有这般洞察世情的眼力,笔下的生灵连呼吸都像是能从纸里透出来。假以时日,画艺说不定真能超过他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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