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科院的小会议室里,广播喇叭正播放着午间新闻。方稷盯着窗外的杨树,叶片在风中翻飞,像无数不安的手掌。桌上的调令已经放了三天——明天就要启程去海南,可郑怀山回京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方工!"陈雪突然推门而入,辫梢上还沾着麦芒,"郑老师不见了!"
方稷手中的搪瓷缸"咣当"摔在桌上,茶水浸湿了调令上的公章。他跟着陈雪跑向试验田,只见记录本孤零零躺在田埂上,钢笔都没来得及扣帽。
"上午省里来了电话。"管仓库的老张头追过来,"郑老师听完脸就白了,骑上自行车就走。"
方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冲进育种实验室,从标本柜底层摸出个信封——这是父亲上周悄悄塞给他的,嘱咐"紧急时拆"。
信封里只有张便条:"老郑滞留在石家庄,速联系刘干事。军线转2381。"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嘈杂得像在火车站。一个年轻声音快速说道:"郑教授被扣在招待所208,材料有问题。方政委说,让冬星别急。"
方稷的手指在电话线上缠出白印。材料有问题?那些野生麦种和数据明明已经
"方工!"李教授突然闯进来,假牙激动得直打颤,"刚接到通知,咱们的海南行程推迟了!"
"谁的通知?"
"所里刚接的电话,只说上级指示。"李教授凑近低语,"接线员小赵说,听见电话那头提了'赵书记'三个字。"
方稷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他想起赵省长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铁皮糖盒里融化的奶糖。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我得去趟石家庄。"
"你疯了?"李教授一把拽住他,"明天还有部里的检查!"
"就说我疟疾发作。"方稷已经脱下白大褂,"陈雪知道怎么应付检查。"
傍晚的火车站挤满了挑着扁担的农民。方稷攥着站台票挤上绿皮车,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和旱烟味。他缩在洗手池旁的位置上,摸出郑国栋留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石家庄三家招待所的地址,每个后面都画了个问号。
"查票了!"乘务员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方稷摸向口袋,却摸到个陌生的纸团。展开是张字条:"明早六点,建设大街副食店等。刘"——字迹潦草得像是在颠簸中写的。他心头一颤,这分明是有人趁乱塞进他口袋的!
列车在夜色中隆隆前行。方稷靠着车厢壁假寐,脑海中浮现出郑怀山佝偻的背影。老人此刻是否也望着同样的黑夜?那些珍贵的种子是否安然无恙?
石家庄站台的钟敲响五下时,晨雾还未散尽。方稷沿着建设大街寻找那家副食店,突然被个穿蓝布衫的大婶拽进小巷。
"方同志?"大婶从菜篮底下摸出个信封,"刘干事让给的。"
信封里是把黄铜钥匙和地址:"红旗招待所储物间12号。今晚八点。"
红旗招待所是栋苏式老楼,门厅挂着"农业学大寨"的褪色横幅。方稷佯装找人混了进去,储物间在锅炉房旁,锁孔都生了锈。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谁?"一个沙哑的声音警惕地问。
"冬星。"方稷贴着门缝回答。
门开了一条缝,伸出的手瘦得能看见骨节。方稷被拽进去,黑暗中闻到浓重的药味。火柴"嗤"地亮起,照亮郑国栋憔悴的脸——他眼下的青黑像是几天没睡了。
"我爸被带走了。"郑国栋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昨天半夜。"
火柴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方稷摸索着找到对方颤抖的手:"怎么回事?不是说"
"材料被人调包了。"郑国栋咬牙切齿,"我们采集的野生种变成了普通麦种,数据表上的关键页码也不见了。"
方稷的后背渗出冷汗。这分明是有人要毁掉郑怀山!"赵省长知道吗?"
"就是老赵派人通知我的。"郑国栋划亮第二根火柴,方稷这才看见角落里堆着几个麻袋,"真的种子和资料在这里,是招待所服务员小杨冒险藏起来的。"
麻袋里除了种子,还有件破旧的棉袄——郑怀山平时穿的那件。方稷摸到内衬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是个卷烟纸卷成的小筒,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据。
"第七染色体标记!"郑国栋抢过来对着光,"我爸补全的关键性状!"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郑国栋压低声音:"今晚有趟押送车,我爸可能在里面。"
"押去哪?"
"不清楚。但小杨听见他们提过'六分场'。"
方稷胃部一阵绞痛——那不正是他们采集种子的额尔古纳劳改农场吗?这分明是要让郑怀山回到那里出些意外再也回不来!
"得截住那列车。"方稷摸出父亲给的纸条,"我联系军线。"
"来不及了。"郑国栋从麻袋底翻出套蓝布工装,"我混上车,你带着资料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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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太危险!"
"你看这个。"郑国栋展开张皱巴巴的纸,是郑怀山仓促写下的便条:"国栋:若见不到我,所有材料交方稷。记住,种子比人重要。"
方稷的视线模糊了。前世在农大档案室,他见过郑怀山类似的字条——那是写在检查纸背面的遗言,直到九十年代才被人发现。
傍晚时分,他们躲在货运站旁的煤堆后观察。一列闷罐车停在三道线上,持枪民兵在周围巡逻。郑国栋已经换上了工装,脸上抹着煤灰。
"那个戴蓝帽子的。"他指给方稷看,"就是扣我爸的保卫科长。"
方稷突然按住他肩膀:"看月台!"
一个佝偻的身影被两个壮汉架着,正往车厢走。即使隔着百米远,方稷也能认出那走路的姿势——左腿跛得厉害,却仍然试图挺直腰板。
"爸"郑国栋的指甲掐进了煤块里。
方稷死死拽住他:"别冲动!我有办法。"
他掏出所有粮票和五块钱:"去找车站东头的马瘸子,就说'冬星要借东风'。"
"什么意思?"
"我爷爷的老战友,管铁路调度。"方稷推他快走,"八点前务必让列车停靠保定站!"
郑国栋消失在煤堆后不久,哨声突然响起。方稷看见闷罐车开始挂车头,急忙绕到站台另一侧。广播里正在播送"毛主席最新指示",掩盖了他奔跑的脚步声。
最后一节车厢的锁有些锈蚀。方稷用钥匙串上的小刀拼命撬,终于打开条缝隙——里面堆着麻袋,散发着豆粕的气味。他刚钻进去,列车就猛地晃动着启动了。
闷罐车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方稷在颠簸中数着心跳估算时间,约莫两小时后,列车突然减速。透过缝隙,他看见"保定站"的灯牌晃过。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吼叫:"临时检修!所有人员下车!"
方稷趁机爬出车厢,溜进站台旁的煤水车间。保定站比他想象的繁忙,穿各色制服的人来回穿梭。他在调度室后窗看见了郑国栋——正跟个拄拐杖的老头激烈争论。
"至少要停四十分钟!"老头拍着桌子。
"不行,太明显了。"郑国栋急得满头汗,"二十分钟足够!"
方稷刚要上前,突然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后领。回头对上个满脸横肉的乘警:"干什么的?"
"农科院的,跟车押送种子。"方稷亮出工作证。
乘警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哪个车厢?"
"第三节,豆粕旁边。"方稷急中生智,"赵书记特批的良种。"
听到"赵书记",乘警松了手:"去东头等着,车修好叫你们。"
方稷刚溜进调度室,郑国栋就拽住他:"马叔说只能拖二十分钟!我爸在第六节,门口有守卫!"
"我有办法。"方稷从兜里摸出个小瓶,"自从知道危险,自己去医院找母亲的时候偷藏的乙醚。"
马瘸子突然咳嗽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他摸出怀表看了看,"七点五十有趟北京方向的军列,六分钟停靠。"
这是暗示!方稷和郑国栋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月台。
第六节车厢前果然站着持枪民兵。方稷假装绊倒,把瓶里的液体洒在对方衬衣上。
"不长眼啊!"民兵刚要发作,突然晃了晃,"怎么这么晕"
郑国栋趁机撬开车门。车厢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特殊人员",最里面蜷缩着的正是郑怀山。老人双手被绑,嘴上贴着胶布,见到儿子时眼睛瞪得老大。
"爸!"郑国栋刚割断绳子,站台突然铃声大作。
"快走!"郑怀山嘶哑地推儿子,"资料"
他们跌跌撞撞穿过铁轨,身后响起哨声和叫骂。郑怀山轻得像捆麦秸,肋骨硌得方稷后背生疼。军列已经进站,车头的蒸汽模糊了追兵的视线。
"上去!"郑国栋把父亲托进敞开的车厢门,自己却被绊倒了。方稷回头去拉他,看见民兵的枪口已经抬起——
"砰!"
枪声惊飞了站台上的麻雀。方稷以为自己中弹了,却看见马瘸子举着冒烟的配枪,乘警们全都愣在原地。
"特务破坏铁路!"老头吼得震天响,"都给我追!"
趁着这阵混乱,三人滚进了军列车厢。汽笛长鸣中,列车缓缓启动。郑怀山剧烈咳嗽着。
郑国栋搂着父亲,给父亲用手顺着背,眼泪砸在父亲枯瘦的身上。
方稷脱下外套盖住老人,发现他脚踝上还戴着镣铐的磨痕,伤口已经化脓。
军列穿过夜幕,车厢里堆着的麻袋散发出稻谷的清香。方稷望着窗外掠过的星火,突然想起赵省长那句话:"冬星亮了。"
可此刻他怀里的老人却像燃尽的炭,只剩最后一点余温。前世的记忆与当下重叠——郑怀山没能活着看到平反那天,但这次,历史必须改写!
"保定站到了。"列车员突然探头,"有医生在等你们。"
方稷惊讶地看见站台上站着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最前面那个挺拔的身影——竟是父亲方振国!
"首长特批的。"父亲简短地说,接过昏迷的郑怀山,"你们坐后面那辆吉普。"
救护车鸣笛远去时,郑国栋还死死攥着那颗纽扣。方稷望向渐亮的天色,突然发现今天的朝霞红得异常,像无数火种撒在了天际。
"看今天的报纸。"父亲临走前塞给他一份《人民日报》,"第四版。"
报纸在晨风中哗啦作响。方稷翻到第四版,右下角有则不起眼的简讯:《我国农业科技工作者在盐碱地改良领域取得突破》。文中三次提到"某老专家",却无一处出现郑怀山的名字。
"开始了。"郑国栋沙哑地说。
方稷看着郑怀山,他实在不明白,到底是谁要置郑怀山于死地,还弄出这么大动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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