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岁已尽,世间已无风。
太古荒域的风,早已停下,连带着那些曾在风中呼啸的名字,也一并沉进了岁月的尘埃里。
洛天羽的靴底碾过碎冰般的枯叶,每一步都像踩在无人问津的过往上,
大道尽头的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却渗透着些许寒意。
曾有仙人在山巅御风而行,曾有枭雄在此立碑为界,如今只剩风声停后的死寂,连飞鸟都不愿在此多作停留。
脚下的枯叶忽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层下蠕动。
洛天羽低头望去,枯叶缝隙间竟透出点点幽蓝的光,无数细碎的光点腾空而起,在暮色中织成一道残破的光幕。
光幕上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有身披战甲的战士在风中嘶吼,
有白衣修士在星空下结印,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碎裂的天道石碑前。
“风停了,”那个声音轻声说,带着穿透岁月的疲惫,“但有些东西,该醒了。”
白影遥指前方大道,仿佛将沉寂的岁月都凝聚在了这一瞬。
洛天羽顺着那道指引望去,只见原本荒芜的大道尽头,竟有细碎的尘埃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在残阳下划出蜿蜒的轨迹——那是风的形状。
“你掌心的‘风’,是天地未死的余息。”
白影的声音愈发缥缈,身影在光幕中渐渐变得透明,
“当年风停并非终结,而是天道为护苍生封藏的生机,如今石碑裂痕已现,被封印的不仅是风,还有……被遗忘的承诺。”
话音刚落,白影指尖的微光骤然暴涨,一道凌厉的气流顺着他的指向直冲洛天羽眉心。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有古战场的腥风裹挟着战鼓轰鸣,有修士们以血肉为薪点燃防风的结界,
还有白影转身时那双眼眸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坚定。
“记住那道风的方向。”白影彻底消散在光幕中,只留下最后一句箴言,
“让停驻的岁月,随新风再起。”
光幕轰然碎裂,光点落尽的刹那,洛天羽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
远处的山峦间传来龙吟般的呼啸,积压万年的云层被撕开一道裂口,
一缕真正的风穿过裂缝,卷起他散落的发丝,也卷起了满地枯叶。
风,真的来了。
那缕风掠过洛天羽耳畔时,竟带着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沉睡的魂魄在诉说未尽的执念。
他握紧掌心发烫的玉佩,正欲循着风的轨迹前行,
大道尽头却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混着断断续续的哼唱,打破了天地初醒的寂静。
洛天羽抬眼望去,只见暮色中走来一个跛脚的老道。
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袍,发髻歪歪扭扭地用木簪别着,
半边脸藏在破旧的斗笠下,露出的嘴角挂着痴痴的笑,手里拄着根开裂的木杖,每走一步都要晃悠半天,
木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倒像是在为那不成调的哼唱打拍子。
“风……风来咯……”
老道含糊地嘟囔着,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洛天羽掌心的幽蓝玉佩时,
忽然亮了一瞬,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却因跛脚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枯叶堆里。
洛天羽皱眉凝神,这老道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源力波动,仿佛只是个寻常的疯癫汉,
可他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尤其是那双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清明,绝非真正疯傻之人所有。
“小娃娃,”
老道晃悠悠地凑到近前,斗笠下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掌心的玉佩,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
“你揣着风的骨头,要往哪儿去呀?”
话音未落,老道忽然举起木杖,朝着洛天羽前方的虚空狠狠一敲。
“笃”的一声闷响,那道刚苏醒的风竟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壁障,瞬间凝滞在半空,卷起的枯叶也悬停在原地,连残阳的余晖都在此刻微微扭曲。
洛天羽心头一震,这看似普通的木杖,竟能撼动初醒的天风!
老道却仿佛没察觉他的震惊,只是用木杖点点地面,又点点天幕,疯疯癫癫地唱起来:
“风停万载骨未寒,碑裂一寸道先残,要问新风何处起……”
他忽然停下,猛地抬头看向洛天羽,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如锋,
“且看持玉人,如何踏碎旧尘寰!”
最后一个字落下,悬停的风骤然炸开,比先前更猛烈的气流席卷而来,卷起老道的灰袍与斗笠。
斗笠落地的瞬间,洛天羽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角的疤痕横贯半张脸,
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映着与光幕中白影如出一辙的沧桑与期盼。
而老道手中的木杖,在狂风中竟褪去了腐朽的外壳,露出内里莹白如玉的杖身。
“残风起,诸天落,残风落,诸天哀。”
老道忽然癫狂大笑,笑声震得周遭气流都在震颤,那双清明不过一瞬的眼睛又蒙上疯癫的红丝。
他猛地抡起莹白杖身,带着万钧之势朝洛天羽心口敲来——那力道绝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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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触及衣襟的刹那骤然收劲,只余一声清越的脆响,如同古钟被晨露叩击。
洛天羽浑身一震,仿佛有惊雷在识海炸开。
“疯了!都疯了!”
老道踉跄后退,跛脚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木杖胡乱敲击着大地,“风停了要等,风起了要醒,醒了就要……痛啊!”
他猛地抬头,眼角疤痕因剧烈的情绪而扭曲,“你看!它们都醒了!”
洛天羽顺着他敲击的方向望去,只见脚下的枯叶层竟寸寸裂开,无数道幽蓝光柱从地脉深处喷涌而出,直刺天际。
光柱所过之处,沉寂万年的大道脉络竟如卧龙苏醒,在狂风中舒展延伸——有的大道泛着金芒,刻满玄奥的符文,
那是修士曾踏过的仙途;有的大道染着暗红,嵌着破碎的甲片,那是战士浴血的战场。
千万条大道迎风而起,在残阳与狂风中交织成网,将天地间的每一缕风都纳入其中。
“风不停,道不止!”
老道突然嘶吼着将玉杖掷向高空,杖身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竟与天幕裂口处涌入的风融为一体。
刹那间,所有大道同时震颤,那些曾在风中呼啸的名字、被岁月尘封的传说,都随着这道新生的风,在天地间轰然回响。
洛天羽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道流光,感受着血脉中苏醒的风息,掌心玉佩忽然灼热如焚。
他尚未站稳,前方的老道已双目赤红,疯癫的笑声里陡然透出凛冽的杀意:
“醒了就要战!不战怎知风归处!”
话音未落,老道徒手在狂风中虚握,那道与风相融的玉杖流光竟化作一柄莹白长剑,
剑身在风中嗡鸣作响,剑刃流转着斩破万古的锋芒。
“这一剑,斩过诸神黄昏!”
老道跛脚猛地踏地,身形竟在狂风中瞬间虚化,
下一刻已出现在洛天羽身前,长剑带着撕裂苍穹的气势直刺而来。
洛天羽心头剧震,这一剑裹挟着千万条大道的威压,剑风未至,他衣衫已被割出细碎的裂口。
他竟来不及凝聚源力,只凭本能侧身闪避,指尖擦过剑刃时,一股沛然巨力险些震碎他的骨骼。
“徒手接我一剑。”
老道狂喝着旋身再斩,长剑划出道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对应着一道沉睡的天道法则,剑势如涛,竟真有斩落诸神的凶戾。
洛天羽不退反进,掌心法则暴涨,将风息尽数纳入体内。
他竟真的弃了源力,仅凭肉身与大道共鸣,双手在风中划出玄奥的轨迹。
“千天风掌……”
“嘭”的一声闷响,他双掌与剑刃碰撞,狂风瞬间凝滞,无数道大道流光在两人之间炸开,如同一轮微型的天地初开。
“好!好个持玉人!”
老道眼中疯癫稍退,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战意,
长剑陡然分化出万千剑影,每道剑影都拖着幽蓝尾焰,如流星雨般坠落。
洛天羽脚下大道轰然亮起,他迎着剑雨踏步而上,双手时而如托山岳,硬撼剑影锋芒;
时而如挽清风,在剑网中寻得生机。
他掌心的“风”字玉佩与老道的长剑遥遥共振,竟在天地间织出一道风与剑的结界。
“当年诸神惧风停,如今我便以剑唤风来!”
老道嘶吼着将长剑举过头顶,剑身陡然膨胀如山岳,剑刃映出太古荒域的残阳与破碎的天道石碑。
洛天羽深吸一口气,体内风息如江河奔涌,他望着那足以斩落星辰的一剑,
忽然展臂迎上,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印诀。
剑落,掌起。
狂风在两人之间掀起滔天巨浪,千万条大道同时亮起,将天地映照得如白昼般通明。
老道鬓发狂舞,体内竟涌出磅礴的金色光华,
一道与他身形相似的金色虚影在身后拔地而起,
虚影身披残破战甲,手持比山岳更甚的巨剑,双目燃烧着跨越万古的火焰——那是他年轻时斩神裂道的真身残影。
“斩天!”
金色虚影与老道同声嘶吼,巨剑携着崩裂苍穹的威势轰然斩下,
所过之处,连苏醒的大道都在剧烈震颤,仿佛要被这一剑彻底斩断。
洛天羽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压得他骨骼欲裂,掌心印诀几乎溃散。
就在此时,体内风息突然逆转,玉佩幽蓝光芒中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些黑气顺着血脉游走,在他身后凝聚成一道模糊的魔影。
魔影生有双翼,眸中是吞噬一切的幽暗,却偏偏与风中的生机隐隐共鸣。
“既有风醒,何惧魔生?”
洛天羽喉间溢出一声低吟,身后魔影陡然舒展双翼,一股与金色剑威截然不同的霸道气息席卷开来。
他双手印诀变幻,不再执着于守护,反而将风息与魔影之力交融,化作一道漆黑的风龙,迎着金色巨剑冲去。
金与黑的碰撞在天地间炸开,狂风化作实质的利刃四下飞溅,
千万条大道被震得剧烈摇晃,有些脆弱的脉络甚至直接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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