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赵衡那句“我未来的……新君？”时，微微一滞。
他漆黑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抛弃了尊严，却又在绝望中迸发出一种诡异“专业”精神的太子。
有趣。
太有趣了！
韩云本以为，赵衡会崩溃，会哭嚎，会咒骂，会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被动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了心态，甚至……主动开始为自己这个“篡位者”考虑，如何将这场“禅让”大戏的利益最大化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认命了。
这是一种冷静到骨子里的可怕！
不愧是能从皇子夺嫡中杀出来的狠角色。
“呵呵……”
韩云忽然低笑出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重新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太子殿下，果然是聪明人。”
“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谈生意，就是省心。”
韩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那是一种奸商看到了一个绝佳合作伙伴的欣赏。
“你的提议，我准了。”
“需要多少人手护送？尽管开口。我韩云的排场，可不能弱了我这位‘千古第一明君’的风头啊。”
赵衡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韩云，深深地，深深地躬下了他那曾经高贵无比的腰。
“多谢……韩圣主。”
……
三日后。
一支特殊的队伍，从邺城出发，一路向南，直奔大炎京城。
队伍的最前方，是数十名身着“电”部制服的精锐骑士，他们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坐下的战马，神骏非凡，每一步都踏出沉稳而有力的节奏。
而在队伍的中央，是一辆极尽奢华的八马金车。
大炎太子，赵衡，就端坐于车内。
他依旧穿着那身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头戴紫金冠，面容平静，双目微闭，仿佛在闭目养神。
从邺城到京城，千里之遥。
一路上，无数的官吏、豪绅、百姓，在看到这支队伍的旗帜和那辆标志性的太子座驾时，无不震惊失色，议论纷纷。
“那……那是太子殿下的仪仗？”
“天啊！太子殿下不是被韩云俘虏了吗？怎么……怎么回来了？”
“你看护送他的人！是韩家军！是韩云的‘电’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韩云发了善心，把太子给放了？”
“放了？你傻了吧！你看太子殿下的样子，再看看那些韩家军骑士那副模样，这像是放虎归山吗？这分明是……押送啊！”
各种猜测，如同瘟疫般在沿途的州郡中疯狂蔓延。
而赵衡，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心，早已在邺城总督府的那间静室里，彻底死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演员。
一个即将上演自己王朝落幕大戏的……首席主演。
……
七日后，京城。
当太子仪仗出现在城门外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禁军大将军高将军，与老丞相一同，率领文武百官，早已在城门处等候。
他们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既有见到主君归来的些许心安，更有对即将到来的，那场无法避免的狂风暴雨的……无尽恐惧。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以老丞相为首，百官齐齐跪倒在地。
赵衡缓缓走下金车，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曾经属于他赵氏的臣子，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哀凉。
他没有叫他们起身。
而是直接越过了他们，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象征着大炎最高权力的——金銮殿。
“立刻，召集所有在京官员，上朝！”
赵衡的声音，冰冷而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半个时辰后。
死寂的金銮殿，再一次站满了人。
文武百官，宗室亲贵，凡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他们惶恐不安地站在殿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全都聚焦在那个龙椅前，那个孤零零站立的背影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被“送”回来的太子殿下，到底要说什么。
终于。
赵衡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每一个人惊疑不定、恐惧万分的脸。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噗通！
这位大炎王朝的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轰——！！！”
整个金銮殿，瞬间炸了！
“太子殿下！！”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老丞相等人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想要将他扶起，却被赵衡一把推开！
“孤！有罪！”
赵衡抬起头，双目赤红，两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那不是装的。
那是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屈辱、不甘、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最真实的悲愤！
他用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满朝文武，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悲声泣道。
“孤，德不配位，才不配君！致使天狼叩关，社稷蒙羞！”
“幸有定世侯韩云，力挽狂澜，踏破王庭，扬我大炎天威！此等功绩，盖过三皇！此等德行，远超五帝！”
“孤，昨日夜观天象，紫微星黯，帝星东移，此乃天命所归！”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万民，不可再遭涂炭！”
赵衡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孤，在此泣血恳请诸公，与孤一道！”
“恭请定世侯韩云……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以安社稷！以慰万民！”
说罢，他重重地，将自己的额头，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咚！
一声闷响，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鲜血，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满朝文武，彻底石化！
他们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声泪俱下的太子。
看着他额前那抹刺眼的血红。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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