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上午九点三十七分。
审判庭第五号法庭内座无虚席。
这是案件侦破三十七天后,李兆辉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诉席。他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看守服,坐姿笔直,神色却出奇地平静。比起大多数人印象中残忍杀人犯的癫狂与狼狈,他更像一个在等待轮回的人。
程望坐在旁听席第三排,位置靠近出入口,能一眼看到整个法庭。
他不喜欢坐得太靠前,那会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审判的一部分,还是罪恶的旁观者。
审判长宣读案情:
“本院经审查查明,被告人李兆辉自2001年至2005年期间,流窜至我省及邻近三省地区,作案26起,杀害67人,强奸23人,奸尸19人,重伤10人,非法侵入他人住宅20起,实施严重抢劫及毁尸行为,共计造成恶性社会影响极为重大……”
公诉人按案件顺序逐一陈述犯罪事实,每一次“本案中被害人xx,死亡,系钝器致颅骨开放性骨折合并脑组织破坏所致”,都如一声槌击。
程望没有动。他眼神直视着审判席上的那道身影,仿佛要从这个人的沉默里提取出一种更深层次的“答案”。
可李兆辉始终面无表情,偶尔低头,偶尔眯眼,似乎在思考审判书中的某个语法错误,而不是面对自己毁掉六十七条生命的罪状。
公诉人继续:
“被告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侦查阶段配合交代大部分案件细节,证据链完整清晰,dna比对结果与现场指纹、足迹、毛发、生物检材高度一致。其行为触犯《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构成故意杀人罪;第二百三十六条,构成强奸罪……”
庭审持续了四个小时。
旁听席上,坐着部分被害人家属。三排座位,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呼吸与间歇性抽搐的肩膀。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宣读到自己孙子的名字时,忽然发出一声哽咽。随后,她手中的老照片掉落在地,照片里是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照片右下角模糊地写着:200391 入学第一天。
老太太没有捡,只是低下头,像低头给这个社会做一个无法逆转的道别。
审判长最后陈词:
“……本院认为,被告人李兆辉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主观恶性深重,依法应予以最严惩处。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相关条款,判处被告人李兆辉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槌落地,寂静无声。
李兆辉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看了程望一眼,嘴角一动,仿佛要笑,又像在咀嚼某个记忆。
那一眼,程望没有躲开。他回望,冷静而坚定。
庭审结束后,媒体记者早已守在法院门口。
这起案件自曝光后引发全国震荡。网络上,关于“制度为何未能阻止”“边缘人口是否失控”“流动劳工监管”甚至“人性是否可以被矫正”的讨论愈演愈烈。
有节目邀请了社会学家,也有法学专家写出长篇评论,但谁也没有一个“能令人安心”的答案。
——因为这不是一个“可以被解决”的故事。
案件的真相已定,但创口无法缝合。
审判当天晚上,公安厅官方微博发布了落案通报,并附上一句简单的备注:
“六十七人离世,家属至今未能安眠。我们必须反思。”
这条微博转发了八十多万次,其中一条评论被顶到了第一:
“如果恶有名字,它不会叫李兆辉,它叫‘无人看见’。”
?
晚上九点三十分。
江州市公安局大院,刑侦支队灯火依旧。程望坐在办公室,桌上堆着未办结的失踪人员调查补录文件。
他没有离开。他不习惯在审判日当天回家。
他知道,那些案卷虽然已封存,但在他心里,还有无数声音未曾沉寂。
林啸敲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碗泡面。
“吃点吧。”他轻声说。
程望没接,只是问了一句:“山口村那边的家属安排好了吗?”
“嗯。市民政给了一笔专项救助金。两个孤儿安置进了公益机构,那个老太太……还不肯走。她说要再去儿子的坟头看看。”
程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林啸轻声问,“他又不是天生杀人机器,他小时候成绩挺好,工地也踏实干过几年。”
程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泡面上升腾的白气,像是回到十多年前他初次进刑警队那年,第一次见到尸体的夜晚。
“人不是一夜之间变成恶魔的。”他低声说,“他们是一次次被放弃后,才学会对人命也放弃。”
“可我们总得抓住他们。”林啸说。
“是。”程望说,“因为我们不能放弃别人,也不能放弃我们自己。”
他们就那样吃着泡面,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一闪一闪,像是一束不稳定的命运手电,在黑夜里摇晃前行。
五天后,执行死刑的命令下达。
李兆辉没有上诉,也没有要求见亲属。他只留下一句话,让看守员带话给程望:
“有时候,我真希望有人能早点把我抓住。”
程望听完,只说了一句:“太晚了。”
他站在审讯室门前良久,直到有人来叫他——
他抬起头,那眼神里的沉重像压了一整个刑侦部的灰。
但他终究没有停下脚步。
他知道,只要还在岗位上,他必须往前走。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太多“没有早点被抓住”的人。
而他,就是那个必须第一个到场、最后一个离开的刑警。
喜欢刑侦档案:破案先锋请大家收藏:()刑侦档案:破案先锋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