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窗棂上,泛着冷光。
郭小凤和赵冲屏住呼吸,透过窗户的破缝往内探望,指尖因用力而掐进青砖缝里。
昏黄的油灯下,长条木桌两侧坐着几个人,两人的目光依次扫过:欧阳旭日、腾田俊、松本次郎,还有两个没见过面的日本武士。
当目光扫到主位上时,郭小凤心脏猛地一缩——主位上那个穿着笔挺日军军服的男人,肩章闪着刺眼的光,侧脸轮廓分明,不是别人,正是妄图炸开龙潭河堤坝水淹龙溪县城、飞瀑行动失败后销声匿迹的二师兄卢风清——即日本间谍西村直树!
她的手一抖,差点碰掉窗台上的瓦片。赵冲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稳住。
郭小凤咬住下唇,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惊呼——这个背叛师门、双手沾满鲜血的叛徒,竟然成了日军高级将领,出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保安团盘查得越来越紧了。”西村直树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本以为设计让秦定川把赵冲、郭小凤关起来,就能顺顺当当运走九纹龙古鼎,没想到他们竟主动请缨帮秦定川查找文物。”他冷笑一声,“说说吧,该怎么把东西安全送到码头?”
欧阳旭日缩着脖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太君放心,虎头帮的弟兄个个都是老手,只要避开保安团的哨卡……”
“废物!”腾田俊猛地拍桌,打断他的话,“今天郭小凤和赵冲砸了你们的烟馆、赌场,还闯飞虎堂伤了你们的人,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
欧阳旭日的脸涨成猪肝色,喏喏道:“不是小的无能,实在是半路杀出个日本浪人,自称渡边拓木,我们哪敢得罪……”
“渡边拓木?”西村直树挑眉,转头看向松本次郎,“松本君,听说这人对你妹妹有意思?”
松本次郎点头哈腰:“确有此事,只是这浪人自命清高,从不屑与我们合作,真可谓是油盐不进哪。”
“必须让他为我们所用。”西村直树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利用他和你妹妹的关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他站到我们这边。”
“嗨!属下明白。”松本次郎忙不迭应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西村直树的目光转向腾田俊:“腾田君,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腾田俊挺直腰板,脸上露出倨傲的笑:“我已约赵冲三日后在城外乱葬岗决斗,到时候定让他有来无回!没有了赵冲,龙潭山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你们趁机把古鼎运出城,万无一失。”
“还是要提防二龙山和龙潭山联手。”松本次郎忧心道,“龙老大兄弟吃了大亏,说不定会找外援。”
“联手?”腾田俊嗤笑,“上次我们冒充龙潭山的人夜袭二龙山,龙老大瞎了一只眼,龙老二断了一条臂,此仇不共戴天,他们不火并就算好的,还会联手?”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再说保安团和龙潭山,因为秦定川、赵冲和宋美惠那点不清不楚的事儿,早就面和心不和,都是一盘散沙,而且保安团里还有我们的人配合,怕什么?”
西村直树满意地点头,手指在桌面上划出路线:“虎头帮负责押运,黑龙会和保安团的内应负责清场,腾田君解决赵冲,渡边君牵制郭小凤。行动时间就定在决斗那天,天黑后动手,天亮前必须把古鼎装上船。”
欧阳旭日突然想起什么,搓着手问道:“太君,那……那几个和尚怎么处理?”
西村直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留着碍事,处理干净。”
“和尚?”赵冲的耳朵猛地竖起来,脑海里瞬间闪过灵安寺的老方丈和了尘、了凡——难道古鼎藏在灵安寺?他的手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郭小凤也反应过来,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西村直树又叮嘱了几句暗号和接应细节,几人便起身各自散去。
“走!”赵冲低喝一声,拉着郭小凤猫腰后退,足尖点地如狸猫般悄无声息,转瞬就隐入院角的阴影里。刚绕到后墙,就见两个巡逻的日本武士提着灯笼走来,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墙根一动不动,等武士走远,才翻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人一路疾行回到龙潭山,寨门的守卫见是他们,慌忙打开寨门。
聚义厅里,叶景程正带着弟兄们擦拭兵器,见两人回来,忙迎上去:“怎么样?有收获吗?”
赵冲扯掉蒙面的黑布,脸色铁青:“西村直树回来了,现在是日军将领。”
“什么?”叶景程手里的刀“当”地掉在地上,“那个叛徒还敢回来?”
郭小凤接过陆子豪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稳住气息:“不仅回到了龙溪县,还和虎头帮、黑龙会勾结,偷了九纹龙古鼎,准备三日后运出城。”她把偷听来的计划一五一十说出来,从腾田俊的决斗邀约,到利用渡边拓木,再到保安团的内应,听得众人怒不可遏。
“这群狗汉奸!”刘大柱怒吼着一拳砸在柱子上,“咱们去找他们拼命!”
“坐下!”赵冲喝止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们设下圈套,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叶景程皱眉:“他们提到和尚,会不会是灵安寺?”
“十有八九。”赵冲点头,“老方丈和了尘、了凡都是好人,不能让他们出事。子豪,你带几个弟兄连夜去灵安寺,看看那里的情况。”
“是!”陆子豪领命,转身走了。
“那三日后的决斗怎么办?”叶景程问,“腾田俊摆明了是调虎离山。”
“我去。”赵冲眼神坚定,“只有我去了,他们才会按计划行动,我们才有机会夺回古鼎。”
“我跟你一起去。”郭小凤立刻道。
“不行。”赵冲摇头,“你得留在寨里,和叶大哥一起安排伏击。押运古鼎的主力是虎头帮和黑龙会,他们的路线肯定要经过黑风口,那里地势险要,适合设伏。”
叶景程点头:“我看可行,腾田俊要和赵冲决斗,必然由松本次郎带人保护古鼎,我们在黑风口埋下伏兵,定能一举拿下。”
“还有保安团的内应。”郭小凤补充道,“得想办法查出来是谁,这样才有更大的胜算。我去找秦团长,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做好应对准备。”
赵冲看着窗外的月色,拳头缓缓握紧:“西村直树、腾田俊、欧阳旭日……这笔账,也该好好算算了。”他想起周忠义的死,想起罗章柏还在牢里,想起那些被鸦片毒害的百姓,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郭小凤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小心点,腾田俊的刀法阴狠,不比西村直树差。”
“我知道。”赵冲转头看她,月光映在她脸上,带着担忧,“黑风口地势复杂,你也要小心!”
郭小凤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误会与隔阂,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并肩作战的默契。
叶景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好了,时间不多,大家分头准备吧。”
“好!”弟兄们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颤抖。
夜色渐深,聚义厅的油灯下,一张龙溪县地图摊在桌上,黑风口的位置被红笔划了个圈,像一只等待猎物的眼睛。
赵冲站在地图前,手指划过乱葬岗的方向,又落在灵安寺,他知道,三日后的对决,不仅关乎古鼎的归属,更关乎龙溪县的安危,关乎无数百姓的生死。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图上投下一道亮痕,仿佛预示着三日后那一场决定命运的厮杀。
而此刻的龙溪县,还在沉睡,没人知道一场风暴正在悄然凝聚,即将席卷这座看似平静的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