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童子看着空地上的棺材,那双原本闪烁着讨好和激动光芒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目光又移向了山顶坟墓的方向。
就连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混合着敬畏,哀伤和一种的狂热,他吞了口唾沫,声音变得低沉,仿佛在诉说一件庄重的事情:
“这个啊……唉,说起来,也是因为张前辈。”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张前辈在我眼里,那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我…我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侏儒,死后能埋在恩人身边,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和僭越了。
我…我总觉得自己的地位太低了,配不上陪伴恩人…”
他抬起短小的手,指了指棺材上那些宝相庄严又透着一丝邪异的神佛头颅:“所以…所以我就想了这个蠢办法。刻上这些神佛…让他们,陪着我一起埋进去。
有这些神佛‘带着’我,我…我才有那么一点点底气,长伴在恩人左右而不觉得太过玷污了他老人家的清净之地,这样…显得尊重一些…”
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有种极端扭曲的虔诚和自卑感。但仔细一想,却更加怪异。
用神佛头颅埋进去来“垫高”自己的身份从他的角度来看,确实是配的上葬在张灵玉善身边,可用神佛头颅,这本身就是一种的亵渎和不敬。
然而,还没等乐东他们细想,孔童子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直接在几人心中掀起了波澜:
“还有…刻这些,其实…其实也多多少少,有当年张前辈对我的一点提醒在里面……”
乐东几人一听,全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愕和疑惑。
李延更是直接脱口而出:“什么?我师爷的劝告?他让你在棺材上刻这些?”
这口雕刻着诡异神佛头颅的棺材,竟然和张灵玉前辈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孔童子那张脸上。
屋外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滞,只剩下那口沉默的棺材,散发着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
孔童子似乎很满意这句话造成的效果,他脸上那种卑微惶恐的表情褪去了一些,换上一副深沉模样重重的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的,李大师。这确实是张前辈当年……对我的一点指引。
虽然……虽然我当时也不太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恩人说的话,我总是记在心里的。
如今大限将至,把它刻在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上,也算……也算是不负前辈当年的点化吧。”
他这番话说的云山雾罩,既承认了与张灵玉有关,又没有说明白具体是什么“提醒”和“点化”,反而更添了一层迷雾。
乐东的眉头紧紧锁起,张灵玉前辈会劝人做这种事?这完全不符合李延和孔童子口中那位神通广大的正道高人形象。
这更像是一种邪术的暗示或者某种诡异的仪式。
林寻的眼神一变,追问道:“什么样的提醒?张前辈具体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要在棺材上刻神佛头颅?这似乎与寻常的葬制情理不合,甚至有些……悖逆。”
孔童子面对林寻的逼问,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故作高深又带点为难的神色,他支吾着:
“这个……前辈当年的话很是玄奥,涉及一些…一些命理机缘之说。他只说与我命格有缺,需借特殊之法方能…方能得个安稳。
具体的天机,老汉我不能说出来啊,否则有天谴啊。至于为何是神佛头颅……前辈只是暗示说我先天弊缺,需要神佛指引归冥...唉,玄之又玄,玄之又玄啊……”
他开始故弄玄虚,把一切推给“天机不可泄露”和“命格玄奥”。
李延听得将信将疑。一方面,他极度崇拜师爷,觉得师爷做什么都必有深意。
另一方面,这棺材的确邪门,与他认知里的正道手段相去甚远。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表情纠结无比。
麻文文虽然看不见,但一直侧耳倾听,此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先天弊缺,要神佛指引归冥?什么样的弊缺要用到神佛指引归冥?
怎么感觉这弊缺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他猜测语气中充满了疑虑和警惕。
孔童子听到麻文文的话,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躲闪,似乎没料到这个瞎子怎么非要这么较真。
他连忙摆手:“哎呀,这位小哥言重了!什么伤天害理,老汉我可不敢干那些事。就是……就是遵照恩人的提醒,求个心安,求个死后安稳罢了。”
乐东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孔童子的话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一会儿极端自卑,觉得陪葬都是玷污,却敢行此亵渎神佛之事。一会儿对张灵玉感恩戴德;一会儿又似乎将其话语曲解得近乎邪道。再加上床底下那套诡异的童装……
他感觉眼前这个“孔童子”就像一团模糊的迷雾,看似可怜弱小,实则深处隐藏着令人心悸的东西。
李延似乎被麻文文和乐东凝重的表情影响,虚荣心和好奇心也被疑虑压下去了一些,他皱着眉对孔童子说:“孔老头,这事…确实有点蹊跷。我师爷就算指点你,也该是光明正大的法子,这棺材……”
孔童子见状,立刻又换上了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几乎要声泪俱下:“李大师,您…您难道不相信张前辈吗?
我…我一个将死之人,难道还会编造这种谎言来玷污恩人的清誉吗?我…我真是遵照指点啊。
若是…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死后不得安宁。”
孔童子指天发誓的模样情真意切,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挤在一起,那双小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光,直勾勾的望着李延。
乐东、林寻和麻文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再追问下去,这老头翻来覆去也还是“张灵玉指点”这套说辞,不可能问出更实在的东西了。
李延显然被这毒誓和师爷深意的说法打动了,他摆了摆手,脸上那点疑虑消散,换上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说道:
“行了行了,孔老头,既然是我师爷的指点,那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就不深究这个了。
我看你这人,虽然相处时间短,但也是个实诚人,不像满嘴跑火车的样子。”
听到李延为自己开脱,孔童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又是鞠躬,嘴里感恩戴德的话像开了闸的洪水:
“谢谢李大师信任,谢谢李大师明鉴,您真是和张前辈一样,有一双慧眼啊。老汉我…我真是…”
那马屁拍得黏糊又肉麻,连一旁的蔡坤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众人见李延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也懒得再在屋里跟这老头耗着,相继走出了这间憋闷的铁皮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