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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雾都之行(三)
    顾家生的目光看向桌面军事地图上樟城的位置。

    “辞公,职部此前信中所述日军近来频繁异动,岗村宁次麾下的第十一军,正在秘密集结,其兵锋所指,极可能便是我第五军驻守的樟城!”

    他手指先是点在樟城的位置,然后又向上缓缓滑动,直指湖南腹地:

    “日军攻樟城,绝非只为夺取一城一地。其真正目的,乃是以樟城为跳板,西进湖南,剑指长沙,辞公,您是知道的,长沙若失,则西南门户洞开,届时首都重庆将直接暴露于日寇兵锋之下,其政治影响将是灾难性的。

    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顾家生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愈发凝重。

    “您的诸多心血,第九战区的精锐,乃至维系全局的补给线,皆系于长沙之安危,倘若长沙有失,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陈程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重重地吸了一口雪茄,仍旧未发一言,但紧抿的嘴唇表明他此时对于顾家生对局势地判断还是有一部分认同的。

    因为此时地长沙,绝不容有失。

    顾家生继续阐述他的构想,他知道这与此前的主流战术大相径庭。

    “因此,职部之意,是以有力之一部固守樟城。同时另需主力在外围机动作战,并寻机歼敌一部,职部的构想是以有力之一部,至少一个主力军的规模,固守樟城城区跟日军打巷战,再配合外围精锐机动部队不断寻求战机,吃掉日军有生力量。”

    顾家生语出惊人。

    可陈程的眉头却瞬间紧锁。固守城池?打巷战?这种打法,在抗战初期华夏军队倒是经常使用,但事实证明效果并不好,金陵的失守就是一个反面证明。

    自那以后,华夏军队要是想守住一个城市的话,大多是在城市的远郊,甚至周边地区进行机动防御,就像刚刚结束的武汉会战,其宗旨就是“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的作战方针,通过武汉周边复杂地形,这才能在日军的疯狂进攻下守了近乎5个月。

    此时顾家生提出的这种构想在陈程看来,与其说是标新立异,倒不如说是一种大踏步的开历史倒车。这几乎是违背了自金陵失陷后逐步形成的“不死守孤城”的用兵共识。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顾家生,眼神之中还带着疑问和一丝不赞同,好似在说,不对啊....这是你小子想的?该不会是你小子.......看哪个军不顺眼,想借日本人的手干掉他吧..............

    顾家生被他看的毛毛的,立刻解释,同时语气坚定:

    “辞公,此非消极退守,而是主动选择战场,樟城非金陵,因地形受限,日军能展开的主攻部队撑死不会超过两个师团。我军若依托城区复杂街巷、预先构筑坚固的永久工事,这样就能极大限制日军战车和炮火的优势,迫其与我军进行最残酷、也最消耗其兵力和锐气的巷战之中。”

    他进一步分析,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预见的光芒:

    “只要守城部队意志足够坚强,就能将日军主力牢牢拖在樟城之中,为我外线主力兵团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与战机。待其在外线寻机击破日军一翼,即可回师反包围,到时里应外合,中心开花,战局不说逆转,但聚歼顽敌一部亦非不可能!”

    顾家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守樟城,通过巷战拖住敌人,再歼灭日军的有生力量之后即可放弃樟城。

    日军铺的摊子太大了,只要能大量消耗其有生力量,如果可以的话再打残日军一到两个师团,那么就能大大拖延日军进攻长沙的时间,毕竟“野兽”受伤了还要舔舐伤口不是。

    顾家生的脑海中闪过未来第三次长沙会战的影子,日军虽曾攻入长沙城内,却最终惨败溃退。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将这种“磨心”战术提前运用,并赋予更积极的进攻性。

    他虽无法明言,但他坚信,在现有条件下,这是挡住日军钢铁部队铁蹄,并最终达到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的最佳,亦或许是唯一的方法。

    “固守樟城,非为守城而守城,”

    顾家生总结道:

    “实为决战而守城,将樟城变为吞噬日军血肉的磨盘,以此为饵,为我外线机动兵团创造决胜之机。

    最终目的,是打残日军,为保卫长沙争取时间,最好的结果就是予敌第十一军以重创,此战若胜,则湘北乃至华中局势,必将为之一新。”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壁炉柴火的噼啪声。顾家生的方案大胆、冒险,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其内在的逻辑、对敌我优劣的深刻剖析,以及对最终战略目标(为保卫长沙争取时间)的清晰指向,都让陈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陈程并不是草包,顾家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盯着地图上那座名为樟城的城池,目光灼灼,仿佛已能看到那里即将爆发的血火鏖战,以及其后牵连的整个战局。

    顾家生那套“决战守城”的大胆构想,以其内在的残酷逻辑和潜在的巨大收益,让陈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起身开始不断地来回踱步。

    良久,陈程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方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的冷峻与深沉。

    “振国....你的战略构想,很大胆,也……并非全无道理。将日军主力吸引于坚城之下,消耗其锐气,为外线兵团创造战机,此确是取胜之道。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顾家生。

    “但是,你想过没有,守城之军,谁来担任?这非是寻常防御,而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承受日军最猛烈的攻击,伤亡必将极其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之虞!”

    陈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现实的冷酷。

    “如今’党果‘之中派系林立,人心叵测。无论是哪个军、哪个嫡系部队去守这樟城,都难免会被人揣测,认为我陈辞修是在借日本人的手,铲除异己,消耗旁系力量,届时,非但指令难以贯彻执行,恐还会引发内部倾轧,军心不稳!这,才是此计最难之处!”

    他点出了这个计划背后最残酷的政治现实,派系猜忌。这是一个阳谋,即便战略正确,也可能因执行者的私心而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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