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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8章 《宅经》
    他望着杏花嫂那双写满执拗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像被针扎了似的。

    本想着顺路传个口信,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料竟一脚踩进了这趟浑水。

    此刻的他,好似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蛛丝缠得越紧;又如同深陷无形的沼泽,每动弹一下,就陷得更深几分。

    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柏树叶的清苦与雨后泥土的腥甜,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憋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总觉得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正从竹林深处、从屋檐阴影里、从陈家坪的柏树林间紧紧盯着他,那些眼睛或许来自陈年的石碑,或许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随时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赶场回来,过了插耳崖的石拱桥,就碰到汪东西往镇上走。”鬼眨眼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格外突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齿间的摩擦音。

    “那女人我没瞧真切,就看见她穿着件月白布衫,袖口卷着,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在闪电下闪了下光。

    手里拎着个朱红漆的药箱,箱子边角磕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木头原色,看着有些年头了。

    汪东西红着脸去拉她的手,像是要给她看什么东西——我瞅着像是手背被蜜蜂蜇的红包,她也没躲开,只是微微低着头,脸蛋红扑扑的,瞧着像是受了惊的山雀,鬓边还别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被风吹得轻轻晃。”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描述,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五味杂陈,像是吞了口没嚼烂的青杏,又酸又涩。

    “哇——”杏花嫂再也憋不住,积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

    她没有哭闹着倒下,而是猛地往瓦房上一坐,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像一株被狂风骤雨侵袭的芦苇,看似柔弱,实则倔强地支撑着。

    她坐下的瞬间,几片松动的青瓦被震得“噼里啪啦”往下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好似在为她的委屈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其中一片碎瓦弹起,撞在院角的石臼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更添了几分凄清。

    “别这样。”邱癫子上前一步,双手虚扶在她腋下,保持着半尺的距离,既给了她支撑的力量,又恪守着男女之间的分寸。

    他的手指微微弯曲,随时准备在她失衡时提供支撑,却始终没有碰到她的衣衫。

    “您得好好活下去,还得活得比谁都硬朗。

    咱们今天就把入门的风水要诀练扎实了,《宅经》里说‘宅者,人之本也’,家宅安稳,人才能安身立命。

    等您练成本事,别说管家理事,就是汪家祖坟的风水格局,您也能亲手调顺了。

    老话说‘技不压身’,多学些本事,总不会错。”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死寂的氛围里,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搅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波动起来。

    杏花嫂没有靠向他,只是慢慢抬起头,目光望向龙王镇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几颗疏星在厚重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像被蒙在纱里的灯火。

    鬼眨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烟袋,烟袋锅是铜制的,被磨得锃亮,此刻却冰凉刺骨。

    这时,一阵风从陈家坪的方向吹来,带着柏树林特有的清苦气息,掠过耳畔时竟像是有人在低声发笑,那笑声阴恻恻的,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邱癫子额前的几缕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极了他罗盘上的指针。

    “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风正好往我这边吹,隐约听见汪东西说,‘我才不回去,回去得被那帮碎嘴子笑话,脸不恢复原样,没脸回家,先去镇上避几天’。”鬼眨眼努力回忆着,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字仿佛都裹挟着寒意,让四周的空气愈发冰冷。

    “那女人接着说,‘你都快三十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被蜜蜂蜇了脸是小事,传出去才丢人。

    我去镇上买个取蜂糖的面罩,你先戴着遮遮’。

    她的声音挺脆,像山涧的泉水,就是带着点嗔怪的意思。”他补充道,试图让描述更准确些。

    杏花嫂听完,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满脸的疑惑。

    她无意识地抠着瓦面的青苔,指甲缝里塞满了绿色的碎屑,指尖被瓦面的细沙磨得有些发红。

    “蜜蜂蜇了脸?

    他去采蜂蜜了?

    陈家坪的野蜂蜜?”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不解,“那地方的蜜蜂凶得很,去年张木匠去采蜜,被蜇得满脸是包,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回家躺了三天才能下床,差点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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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咋能去冒这险?

    家里的咳嗽药还有呢,就是效果慢点,也犯不着去遭这罪。”

    邱癫子在一旁接口道:“陈家坪的蜜确实是好物,性温,治咳嗽最管用,尤其是陈年的老蜜,效果堪比良药。

    《本草纲目》里都记载着,‘蜂蜜入药,益气补中,止痛解毒’。

    可那蜜都藏在悬崖边上的石缝里,采起来凶险得很,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那石缝大多在朝南的峭壁上,背风向阳,蜜蜂才肯筑巢。”他顿了顿,指了指陈家坪的方向,“从这儿往西北走三里地,有处叫‘鹰嘴崖’的地方,那里的石缝里蜜最多,可崖壁陡峭,连山羊都站不稳。

    那女子若是真懂行,说不定有特殊的法子,比如带着艾草驱虫——艾草的气味能让蜜蜂暂时安静;或是懂得蜜蜂的习性,知道如何避开蜂后所在的核心区域。

    不过这事儿透着古怪,汪东西向来稳重,不会轻易涉险,怕是另有隐情。”

    众人听了,心里都猛地一紧,觉得这事儿确实不简单。

    杏花嫂的身子晃了晃,眼眶渐渐泛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因用力而起伏着,衣襟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我明天就去镇上找他,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他要是真为了采蜜伤着了,我得好好说说他,家里又不是缺这点钱买药,犯不着去冒这险。”

    可情绪激动之下,她又想起汪东西隐瞒伤情、还和陌生女子同行的事,火气再次上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他能瞒着我去采蜜,还和个陌生女人走那么近,连句实话都没有,这口气我咽不下!

    想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他可是答应过我,凡事都跟我商量的!”

    邱癫子连忙劝道:“您别冲动,汪东西许是有难言之隐。

    咱们先把自家的风水调顺了,西墙的裂缝得赶紧补上,用糯米浆混石灰最好,您说得对,那法子结实。

    院里的水井位置也得测测,看看是不是犯了‘水火相冲’的忌讳——水井属水,灶台属火,若是正对,就容易家宅不宁。

    等他回来,您心平气和地问,效果总比现在去闹强。

    您忘了老萨满说的‘气顺则事顺’?

    您这一肚子火气,不光伤身子,还会扰了家里的气场,得不偿失。”他说着,拿起身边的罗盘,轻轻转动着,“您看这指针,本来就有些偏,您一上火,它晃得更厉害了。”

    杏花嫂顺着他的手看去,罗盘的指针果然在微微颤动,像受惊的小鱼。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邱癫子说得在理,便用力抹了把脸,将涌上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你说得对,我不该冲动。

    可我就是气不过,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他倒好,有事瞒着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鬼眨眼见她情绪稍稍平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必要多说几句:“夫妻哪有隔夜仇,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汪东西不是那不懂事的人,说不定真是怕你担心才没说。

    去年他上山砍柴崴了脚,也是瞒着不说,怕你夜里睡不好。

    您可别真做傻事,这房子刚翻盖一半,房梁都新换了松木的,要是气出个好歹,得不偿失。”他说着,指了指房檐下新换的木梁,那木梁泛着新鲜的松脂光泽,是汪东西前阵子特意从山外买来的好料。

    杏花嫂没接话,只是望着远处的黑暗,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邱癫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鬼眨眼,说道:“时候不早了,鬼老哥您要是没事,就先回去歇着吧,夜露重,当心着凉。

    我陪杏花嫂再琢磨琢磨风水局,定定心。”

    鬼眨眼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连忙点头:“那我走了,你们也早点歇息,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天亮了脑子也清醒。”说完,他转身就往梯子那边走,脚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梯子是临时搭的木梯,梯级用的是杨木,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胀,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邱癫子还在后面喊:“鬼老哥明天有空不?

    过来帮忙抬块镇宅石,就在院角那块青石,沉得很,得两个人才抬得动。

    那石头是前年山洪冲下来的,质地坚硬,适合镇宅。”

    鬼眨眼头也不回,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径直钻进竹林。

    竹叶被他撞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场混乱与误会。

    竹林深处的露水被惊动,顺着叶尖滴落,打在他的粗布帽檐上,凉丝丝的。

    可没走几步,鬼眨眼又改了主意。

    他想起汪东西临走时托付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恳切,让他多照看家里;想起杏花嫂泛红的眼眶,那里面藏着多少委屈与担忧;想起邱癫子沉稳的劝说,透着几分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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