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沫被软轿一路抬回沈府,径直送入了暖星阁。
星辉塔中的惊心动魄仿佛还在眼前,她却已置身于熟悉的闺阁之中。窗边的白玉瓶中新插了几枝梅花,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庆嬷嬷着急忙活地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强忍着什么也不问,只是忙前忙后地张罗。
香橙是个心大的:“小姐可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了,星辉塔真的是太可怕了。”
沈星沫淡淡一笑,任由她们伺候着沐浴更衣。
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疲惫,却洗不去心头的万千思绪。
待换上干净的寝衣,她终于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沈青山带着府医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女儿倚在床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位平日里对二女儿不闻不问的沈侍郎,今日却显得格外关切:“星儿感觉如何?为父甚是担心。”
沈星沫抬眼看向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他眼中的关切真假参半,怕是更多是因为她今日在塔中的表现令他满意。
毕竟他沈青山的女儿上了星辉塔四层,而且活着回来了。这让他在百官面前露了脸,可以在同僚中吹上一辈子的。
沈星沫唇角微扬,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并无大碍。”
府医放下药箱,颤巍巍的搭脉时,沈星沫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下的硬物。指间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像是在安抚她躁动的灵力。
“脉象虚浮得很,”府医放下手腕,摇头道,“二小姐这是灵力耗损过甚,得好生将养着。”
他提笔开药方时,沈青山一直站在旁边盯着,见药方里尽是些寻常补药,忍不住沉声问:“不用加些珍奇药材?”
“老爷有所不知,”府医连忙解释,“二小姐这脉相,猛药怕是受不住,得慢慢温补。”
沈星沫垂眸轻笑。她心里清楚,府医是在王氏手下讨生活的,他怎敢用珍奇药材。
当然,沈星沫也不在意这些,凡俗药材根本也治不了星辉塔禁制造成的内伤。
而真正能治她伤的良药,此刻正躺在宸翰殿昏迷不醒。
待众人都退出去,沈星沫轻轻展开手指,躺在她掌心的,是一枚玉质的精致小印。这枚小印太小巧了,比起指甲盖也大不了多少,雕工精细,上面隐约可见螭虎纹样。
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玉质,纹路间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白玉螭虎钮大印的威严。
五百年前,她还是玄门大师姐时,这枚白玉螭虎钮大印是她的行令印信,代表着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为了塔内人的性命,不得已用沈星沫的身份,迫使大印启动自毁模式。
却没想到万物有灵,这枚跟随她征战四方的大印,竟在感知到她的气息后,以另一种形态重塑,继续追随她左右。
“委屈你了。”她对着小印轻声呢喃,“跟着我劳心劳力那么些年,苦苦等了我五百年,一见到我,就是让你自毁重塑。”
小印似有感应,绿光忽然亮了亮。
沈星沫鼻尖一酸,嗔怪道:“也难为你,如今我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得我。谢谢你还愿意跟着我。”
“小姐这印真好看。”香橙端着燕窝进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抹绿光,“像是把星星揉碎了嵌进去的。”
她又好奇道:“小姐这印哪来的?我之前都没有见过呢。”
“是师父给的。”沈星沫接过白瓷碗,勺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大名叫白玉螭虎钮大印,现在给它个小名,就叫虎小妞吧。”
香橙“噗嗤”笑出声:“哪有这么威风的名字配这么娇俏的小名?倒像是把猛虎叫成了猫咪。”
她蹲在床边给炭盆添了块银骨炭,又说,“不过只要是小姐的东西,怎样都好。”
沈星沫看着香橙忙活,她很喜欢这个简单率真的丫头。
她能想到小姐的东西,怎样都是好的,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是她不会去想,小姐啥时候有个师父了?师父又是啥时候给她的?
沈星沫亲自取过红绳,仔细穿过印上的小孔,贴身挂好。冰凉的玉贴着肌肤,竟慢慢变得温润起来,像是有了生命般。
夜深人静,沈星沫盘腿坐在床上内视,发现最近这两个月白忙活了,似乎又回到了她刚重生的时候。
她无奈仰头,望着帐顶绣的缠枝莲,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她第二次栽在星辉塔的禁制上了。而这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男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若是将来上塔顶……”她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红绳,“定要把那些破禁制全拆了。”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伤势。
府医开的药方对她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她需要的是至阳至刚的紫金之气——
忽然间,她无比想念那个总会偷摸溜进她闺房的大皇子。他身上的紫金之气,才是疗伤的圣药。
可惜如今他自己也昏迷不醒,被重重保护在深宫之中。他想出来是不可能了,她想近他身更是难如登天。
“唉……”沈星沫轻叹一声。
又是格外想念那个男人的一天。
而此时的大皇子寝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皇子的床榻前,太医围了一圈,看着太医、侍从忙进忙出,青杨心急如焚。
素有小医仙之名的宇文皓看着依旧昏迷的大皇子直皱着眉头,他悄悄地退离祖父宇文宏身边。
“星辉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谁接触过殿下?”宇文皓抓着青杨的手压低声音,
“殿下身上的伤明显被人处理过,手法极其高明,用的药更是罕见。我仔细查验过伤口,所用的金创药绝非寻常之物。”
青杨摇头:“我看着殿下从星辉楼的窗口掉下来的,除了太医外,绝对没有其他人处理过殿下的伤口。塔中除了殿下,就只有……”
他忽然顿住,与宇文皓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同一个人——沈星沫。
“若是沈二小姐在,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宇文皓沉吟道,“她似乎对这类奇事颇有见解。”
青杨何尝不知?他甚至觉得,若是殿下醒着,怕是会不顾伤势直奔暖星阁。
可如今殿下昏迷不醒,莫说是带殿下去见沈二小姐,就是他自己,作为大皇子的亲随,也被严令不得离开宸翰殿半步。
“陛下有旨,在殿下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宸翰殿。”青杨无奈道,“就连太医问诊,都要经过层层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