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越来越重,打湿了双方士兵的衣甲。
建奴大营里,楯车整齐地排列在前沿,每架车后都有二十名甲兵,是攻城的主力。
阿哈们蹲在车旁,怀里抱着沙袋,脸色比天上的月亮还白。
莽古尔泰巡视正蓝旗时,看到不少士兵在偷偷往怀里塞护身符,有的甚至在低声祈祷。
他踹了一脚一个正在发抖的小兵:“怕什么!明日冲在最前面的有赏,后退一步的斩!”
话虽如此,他自己的手心也全是汗。
“记住,看见信号弹再发射。”
2号火箭炮阵地里,杨天生对身边的士兵说,
“第一波打燃 烧弹,把他们的楯车烧起来,第二波换爆炸弹,趁他们救火的时候炸步兵。”
棱堡外“米”字形壕沟的隐蔽路里,周大旺正用线膛枪瞄着在棱堡外围徘徊的建奴哨兵。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感受着枪身的冰凉,却没有扣下扳机,因为还不到时候。
棱堡的角台上,12磅炮的炮口对着远处的开阔地,炮位前堆着小山似的实心弹。
“袁大人说了,等东侧楯车走到百丈内再开炮!”
炮长王二拍了拍炮身,声音里满是底气,
“先用实心弹砸他们的楯车,把阵形打乱,再用霰弹扫后面的步兵。”
“咱们炮少,每一发都得砸在点子上,别浪费炮弹。”
江面上,四艘炮艇正沿着预设的航线巡逻,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扫来扫去。
赵大雷刚收到袁可立的传令,知道寅时三刻会有三十艘威呼船从东侧佯攻。
此刻他正盯着东侧江面的动静,心中暗道:
“想不到咱们在建奴军中还有细作,居然提前得知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
天快亮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棱堡,带来了远处的鸡鸣。
李国助站在角台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袁可立昨天说的话:
“这一仗,不仅是为了守住宁古塔,更是为了让建奴知道,咱们的火器,能护得住这万里江山。”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的令旗,在晨风中挥了挥。
“呜——”
角台下的号手举起号角,憋足了力气,
寅时三刻快到了,寂静即将被打破,而等待双方的,将是一场血与火的较量。
江面上的炮艇突然熄灭了探照灯,陷入一片黑暗。
赵大雷握紧了刀柄,他知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平静。
远处的建奴大营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像闷雷一样滚过江面,震得人心脏发颤。
“来了。”李国助低声说,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棱堡内,所有的灯火瞬间熄灭。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有炮口对着前方,像等待猎物的眼睛。
棱堡南侧的平原上,代善站在高大如楼的临车之巅,高举战旗,望着前方黑压压的楯车方阵。
二百一十架楯车分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朝棱堡推进,
车轮碾过草地的“咯吱”声混着推车甲兵的号子,在晨风中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声响。
每辆楯车都蒙着双层生牛皮,车后跟着二十个甲兵,两侧是扛沙袋的阿哈,一个个面色苍白,也不知是要用沙袋还是用自己的尸体去填壕沟。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骑兵则在南边三里外列阵,只待壕沟填通便要冲锋。
“冲!”
代善将战旗往前一挥,吼声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东路楯车最先逼近棱堡,车前的挡板挡住了零星的霰弹。
阿哈们猫着腰往壕沟里扔沙袋,很快在沟里堆起半尺高。
南路的楯车甚至推进到了百丈内,车后的甲喇额真举着顺刀嘶吼:
“再加把劲!填平壕沟就有赏!”
西侧的楯车也不甘落后,阿哈们拼尽全力扛着沙袋,
有的被流弹擦伤胳膊,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督战队的刀就在背后悬着。
李永芳的三十艘威呼船也从东侧江面动了,悄无声息地往棱堡临江的北侧漂。
他望着远处棱堡的轮廓,心里却发虚,可代善的军令压在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时候到了,按计划来。”
棱堡南角台上,袁可立握着望远镜,看着渐渐逼近的楯车阵,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
沈有容当即举起令旗,红色的旗帜在晨风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那是反击的信号。
“轰轰轰轰——!”
五座角台上的六门12磅炮同时轰鸣,沉重的实心弹带着破空的锐响砸向楯车。
一架楯车的挡板瞬间被砸穿,“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炮弹当场在车后的二十个甲兵中犁出了一条血胡同。
西南角台上的两门12磅炮和东南角台上的一门12磅炮同时打向南路。
三架楯车轰然爆裂,炮弹碾碎了车后的甲兵。
阿哈们惊呼着往后退,却被督战队的刀逼了回去。
“放号炮,让火箭炮开火!”沈有容的令旗再次挥动。
“砰!砰!砰!”三声号炮响过。
牡丹江对岸张广才岭余脉缓坡上的1号火箭炮阵地率先响应,
二十枚火箭燃烧弹拖着橙红的尾线窜向天空,像一群带火的猎鹰,精准地俯冲进东路楯车群里。
“轰轰轰轰——!”
火圈绽开的瞬间,沥青裹着的火星溅在生牛皮上,浓烟立刻冲天而起。
楯车后的甲兵惨叫着往后躲,可布面甲沾了火星就燃,
有人在地上打滚想灭火,却把火苗蹭到了同伴身上,很快东路就成了一片火海。
西侧的2号火箭炮阵地也没闲着,燃烧弹呼啸着砸向西路楯车。
一辆楯车被点燃,滚滚浓烟里,几名推车的阿哈被火舌卷住了衣角,整个人瞬间成了“火人”,凄厉的惨叫声在晨雾里传得很远。
南侧的3号火箭炮阵地更狠,燃烧弹不仅烧了楯车,还溅到了后方的黑营火器队。
那些正准备架佛郎机炮的士兵,布面甲一沾火就烧,有的连炮架都没来得及撑开,就抱着胳膊在地上哀嚎。
石廷柱都懵了,要不是被亲兵拖走,也得葬身火海。
“换爆炸弹!”杨天生在2号阵地嘶吼,手里的旗帜狠狠往下挥。
十五枚爆炸弹紧接着升空,落在西路楯车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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