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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为官之道(上)
    屋内灯火通明,比上次来时亮堂许多。

    崔知府已换下了官袍,此刻穿着一身舒适的深青色常服,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整个人几乎填满了那把椅子。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袅袅白气升腾。

    见王明远进来,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指了指下首的一张圆凳:“坐吧,不必拘礼。以后私下里,唤我师父即可。”

    “是,师父。”王明远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此刻离得近了,崔知府的先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在他额角那处泛着红色印记的地方多看了两眼,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嗯,大概是满意?

    此刻,崔知府在心里暗暗想道:

    “这柳老头所言果然不虚,这孩子果真是个实诚的。拜师磕头都磕的这般实诚,这红印子这么久了都还未消散。”

    他满意的放下茶盏,声音更加温和地开口:

    “明远,心中可是有许多疑惑?比如,为师为何要收你为徒?”

    王明远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学生……学生确实惶恐,不知何德何能,得师父如此青睐?恳请师父解惑。”

    崔知府捻了捻修剪整齐的短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为师且问你,你寒窗苦读,立志科举,他日若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官?”

    王明远愣了一下,没想到师父会问这个。

    他略一沉吟,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写过的诸多策论,夫子讲授过的,以及他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状况,又想到蝗灾,想到流民,想到易子而食的惨况......

    他虽是穿越而来,但这么多年的经历和学习,也让他明白,他的的确确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为这些黎民百姓做点什么,而不是碌碌无为的过完这一生。

    虽然,他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通过科举让家人和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想好怎么措词后,他声音沉稳地答道:

    “回师父,学生愿做一名能造福一方百姓的官。

    不求青史留名,但求问心无愧。

    能实实在在地为治下百姓做些事情,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些。”

    “造福百姓?”崔知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认同,但随即话锋一转,追问道,

    “想法很好。可若你为一方父母官,发现当地豪绅勾结胥吏,侵吞赈灾粮款,致使饥民遍地,你当如何?”

    王明远眉头微蹙,这个问题他曾在策论中模拟过,便答道:“学生当彻查此案,收集证据,按律严惩,追回粮款,开仓赈济!”

    “嗯,按律严惩。”崔知府不置可否,又问,

    “若你查出,那豪绅背后,有州府上官的姻亲关系网,甚至牵涉到州府某位大员的门生故旧,你一封弹劾奏章上去,非但未能扳倒对方,反被倒打一耙,斥你‘诬告上官’、‘扰乱地方’,你当如何?”

    “这……”王明远语塞了。

    他前世今生,说到底还是个没真正踏入过权力漩涡的“学生”,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官场倾轧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一时竟想不出万全之策。

    按律法?律法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有时也显得苍白。

    硬顶?那可能真的会粉身碎骨。

    看着王明远眉头紧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的模样,崔知府脸上并无责备,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道:

    “你可知,我与府学的柳教谕,乃是多年故交?”

    王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柳教谕?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原来……原来背后是柳教谕!

    崔知府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证实了他的猜想:

    “不错。柳老头对你,可是推崇备至啊。

    他说你天资颖悟,根基扎实,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胸有丘壑,尤其那份务实济民的心思,远非寻常只知死读书的学子可比。

    他深知你心中藏着不少利国利民的良策,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只是这官场,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就能畅行无阻的。

    柳老头自己便是前车之鉴,他当年才学不斐,却因性子太过耿直,得罪了上官,蹉跎半生,只能屈居府学教谕一职。

    他怕你重蹈他的覆辙,一身才学抱负,最终埋没于乡野,或是折戟于这官场的倾轧之中。”

    崔知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感慨:

    “所以,他才恳请我收你为徒。

    不是让你跟我学那些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清流学问,而是要教你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中生存、立足,如何在不违背本心的前提下,把你想做的事情做成!

    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改变,真正去‘造福一方百姓’!

    若只是想找个教你诗词歌赋的师父,他柳老头自己就能收你,

    甚至拜托他在岳麓书院的长子也能收你,何必舍近求远,托到我这里?”

    王明远听着,只觉得鼻尖一阵发酸。

    柳教谕!这位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夫子!

    虽说自己曾救了他的孙子,但那赠予的进士的笔记,院试前的精心辅导,在学业上倾囊相授……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早都让他感觉已远超他所付出!

    甚至已是几倍不止!

    如今柳教谕更是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能真正施展抱负,不惜放下身段,为他铺路搭桥,求到知府门下!

    这份恩情,比山还重!

    他站起身,对着崔知府,也仿佛对着远在府学的柳教谕,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学生……学生明白了!多谢师父收留!更……更感激柳教谕的再造之恩!学生定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崔知府虚扶了一下:“起来吧。柳老头眼光不错,你也确实值得他费这番心思。”

    待王明远重新坐下,崔知府的脸上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和沉稳。

    他看着王明远,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在你看来,为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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