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比花厅更加宽敞肃穆。
正中一张紫檀条案,上设香炉、烛台。
崔知府简单讲了下等会的流程,便让他等会开始后再进来。
很快,仪式开始了,众宾客也纷纷过来观礼。
崔知府身着深绯色官袍,端坐于主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下首两侧,坐着几位身着官袍或儒衫的长者,是长安府衙的官员和本地有名望的士绅。
柳教谕也赫然在座,看到王明远进来,对他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欣慰,王明远也回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管家走上前,他是府里的老人,姓周,负责主持仪式。
周管家声音沉稳,引导着王明远一步步完成拜师礼。
“吉时已到——”
“弟子王明远,上前——”
王明远依言上前,在周管家的示意下,对着崔知府深深一揖。
“奉束脩——”
王明远从旁边仆役捧着的托盘中,取出家中精心准备的拜师礼,他双手捧着,恭敬地呈给崔知府。
崔知府含笑接过,目光在那砚台和墨上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放在一旁。
“弟子叩首——”
王明远撩起衣袍,对着崔知府端端正正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额头触地,发出清晰的声响。
“礼成——”
崔知府站起身,走到王明远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少年,朗声道:
“今日收汝为徒,望汝谨记:
为学当勤勉,为人当方正。
为师赐你表字——‘仲默’。
“仲”取“居中守正”之意,“默”非“寡言”,乃“审时度势之沉静”,望你进则以“守正”辅政,不逞口舌之快;退则以“默思”守心,不随流言起舞。”
“学生王明远,谢恩师赐字!”王明远再次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学生谨记恩师教诲,定当勤学修身,不负师恩!”
“好!”崔知府满意地点点头。
“恭喜知府大人喜得高徒!”
“恭喜知府大人!贺喜知府大人!”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道贺声。
仪式结束后,崔知府并未让王明远立刻回到家人身边,而是带着他,开始逐一引见宴席上的宾客。
周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每当崔知府介绍一位,周管家便会以极低的声音,飞快地在王明远耳边补充几句关键信息。
“这位是府衙同知李大人,主管刑名钱粮,性子耿直,最重实务……”
“这位是府衙同知吴大人,主管户籍名簿……”
“这位是……”
崔知府笑容满面,言语间对王明远多有褒奖。
宾客们自然也是笑脸相迎,对着王明远说着“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之类的场面话。
王明远则恭敬地一一见礼,将周管家低声提点的信息牢牢记在心里。
他知道,师父这是在为他日后铺路,这些人脉,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成为他或他家人安身立命的助力。
一圈走下来,王明远只觉得脸颊都有些笑僵了,连续的敬酒也让他头有点晕。
周管家适时地递过来一个温热的酒杯,小声提点他里面装着的是兑了水的淡酒。
王明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怕他年纪小不胜酒力。
后面“不太重要的”宾客就用这“淡酒”糊弄一下就行。
崔知府带着王明远转了一圈后,并未回到主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王家人所在的花厅。
这处是观礼后,怕王家众人不适应,特地让管家安排的地方。
里面的酒菜也比其他各处要豪迈一些,足以看出他这位师父的确会“做人”。
王金宝等人见知府大人亲自过来,连忙站起身,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王家老哥,不必拘礼,快请坐!”崔知府笑容和煦,毫无架子,他示意众人坐下,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今日明远拜师,是喜事。你们养育出如此麟儿,实乃劳苦功高啊!”
王金宝激动得脸膛发红,搓着手道:
“大人……大人言重了!三郎能拜您为师,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以后这孩子就交给您了!您该打打,该骂骂!我们绝无二话!”
崔知府被王金宝这朴实的话逗笑了:
“哈哈,王家老哥说笑了。明远天资聪颖,品性端方,我收他为徒,也是欢喜得紧。
日后定当悉心教导,不负所托。”
他又看向王大牛和王二牛,目光在他们魁梧的身形上扫过,带着几分诧异和欣赏:
“这两位便是明远的兄长吧?果然龙精虎猛,一表人才!
这般体魄也真是少见,不知二位可有从军报国之志?
若有意,本官来日或可代为引荐一二。”
这话简直戳中了王二牛的心窝子!
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得声音都大了几分:“大人!我……我愿意!做梦都想!”
说着,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就连干了三杯,“感谢大人,感谢大人,我王二牛记下了!
您若得空能提点提点就成!不强求!不强求!”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崔知府看着他豪爽的做派,笑着点头:“好!有这份心气就好!此事容后再议。”
王二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坐下了。
席间气氛融洽。
崔知府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言语间对王家人没有丝毫轻视,反而透着真诚的关切。
王明远在一旁看着,心中暖流涌动。
师父不仅收他为徒,更对他家人如此尊重和照拂,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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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一同来的张伯父也没闲着。
他深知机会难得,在周管家安排的管事陪同下,也端着酒杯,厚着脸皮,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宾客之间。
他牢记着管事低声提点的信息,专挑那些与商贾往来密切或性情相对随和的官员、士绅敬酒。
“李大人,小人张德海……久仰大人清名,敬您一杯!”
“陈家主,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恭敬又不失分寸。
那些宾客看在他是知府新收爱徒王明远“亲友”的份上,也都客气地回敬,寒暄几句。
一圈下来,张伯父只觉得脸上肌肉都笑酸了,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些平日里他连面都难见的人物,今日竟能攀谈几句,混个脸熟,这趟拜师宴来得太值了!
他回到王家人这桌时,已是满面红光,带着几分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