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令者,按叛宗处置。
冰冷的八个字,如同八柄淬了寒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大殿中每一位长老的心脏。
大殿内的喧嚣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他们看着与女帝并肩而立的陆鼎,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宣布的不是一场颠覆性的变革,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平静,比任何嚣张的姿态都更令人心寒。
凤倾月幽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大长老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大长老,听清了么?”
大长老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反驳?质疑?在“叛宗”这顶帽子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遵命。”
有了大长老的“表率”,其余长老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纷纷躬身领命,只是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议事,就此结束。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场议事,而是一场单方面的通告。
……
魔宫的效率在绝对的权力压制下,展现出了惊人的一面。
议事结束的当天,“炼器堂”的牌匾就被两名低阶弟子用蛮力给拆了下来,那块传承了上千年的乌沉木牌匾,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很快蒙上了一层灰尘。
取而代agis的,是一块崭新得有些刺眼的巨大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兵工厂。
原炼器堂堂主,如今的兵工厂“总工程师”钱振,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他看着自己世代传承的地盘被一群莽夫弄得乌烟瘴气,心都在滴血。
推倒炉墙,拓宽场地,按照一张他完全看不懂的图纸,用控土术法硬生生拉出一条长达百丈的巨大厂房。
所有珍贵的独立炼器室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石制工台。
“所有炼器师听令,”
陆鼎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地上响起,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图纸,神情专注。
“从今天起,你们忘记自己是炼器师。你们现在的身份,是‘零件师’。”
他将图纸分发下去,每一张上面都只画着一个构造简单的小零件。
“你们的任务,就是按照图纸上的尺寸,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给我造出来。材料,是那边堆成山的精铁。谁造得最快,最好,有赏。”
炼器师们面面相觑,看着图纸上那些粗陋的玩意儿,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困惑。
让他们这些能够锻造灵器的大师,去弄这些连凡间铁匠都不屑于做的东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振终于忍不住了,他捏着一张画着小小弹簧的图纸,手都在抖。
“陆……陆营主,你让我们做这些……废铜烂铁,究竟有何用处?”
“有没有用,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陆鼎的目光从图纸上移开,落在他身上,“你的任务,是保证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和图纸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钱振嗤笑一声,“陆营主,你怕是不懂炼器。即便是同一位大师,炼制出的两件法宝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器有灵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这要求,根本是……”
“我管那叫‘公差’。”陆鼎直接打断了他,“做不到,就滚。”
钱振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你……”
“所有符文师、阵法师过来,”陆鼎没再理他,转向另一群人。
这些人同样一脸茫然。
陆鼎在地上用灵力画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雏形,结构之复杂,让在场最资深的阵法师都看得头晕眼花。
“这不是聚灵阵,也不是防御阵。”陆鼎解释道,“这是一个‘传动阵’。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刻印在我们将要铺设的金属履带上。我需要它的效果只有一个——让这条履带,以一个恒定的速度,向前移动。”
恒定的速度?
阵法师们面面相觑。
他们研究的阵法,要么是追求瞬间的爆发,要么是追求极致的稳固,这种“恒速移动”的古怪要求,简直闻所未闻。
在陆鼎的指挥下,整个魔宫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炼器师们被迫放下身段,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那些他们眼中的“废铁”。
阵法师们则绞尽脑汁,研究着如何让一条铁皮带子平稳地动起来。
而大长老,真的被派去后山,对着一群新入门的弟子,声嘶力竭地吼着“向左转”、“向右转”。
没人理解陆鼎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但凤倾月赐予的子印,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只能憋着一股怨气,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三天后。
十万斤精铁被消耗一空。
一条长达百丈,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物”,横卧在新落成的厂房中央。
它由无数个齿轮、轴承、履带和奇特的机括组成,结构精密而复杂,透着一种冰冷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工业美感。
在它的起始端,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和进料口。
末端,则是一个造型奇怪的滑轨出口。
整条生产线的核心,是一个由上百块上品灵石构成的巨型能源阵法,密密麻麻的符文灵线像血管一样,连接着每一个传动部件。
钱振和一众长老、大师们站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神情复杂。
有震撼,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怀疑。
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就造出了这么个……不能打、不能防的铁疙瘩?
“启动。”
陆鼎站在控制台前,下达了命令。
负责能源阵法的弟子依言将最后一块上品灵石嵌入阵眼。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起,整条生产线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缓缓苏醒。
能源阵法亮起夺目的光华,精纯的灵力顺着符文线路瞬间流遍全身。
齿轮开始转动,履带开始以一种平稳得令人心悸的速度向前移动。
“投料,”
随着陆鼎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精铁矿石和配比好的其他辅料被投入进料口。
高温熔炉瞬间启动,刺目的火光亮起,矿石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铁水。
紧接着,铁水通过预设的管道,流向一个个不同的模具。
冲压、塑形、冷却、切割……
一道道工序在履带的带动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长老们看得眼花缭乱,他们从未想过,“炼器”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没有灵火的淬炼,没有神识的刻画,没有千锤百炼的锻打。
只有冰冷的机器,和无情的流水作业。
“这……这能造出什么东西?”一个长老喃喃自语,满脸不信。
叮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在生产线的末端,滑轨出口处,一个黄澄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东西,掉了出来,落入下方的收集箱中。
紧接着。
叮当、叮当、叮当……
清脆的碰撞声连成一片,像是下了一场金属的骤雨。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半人高的收集箱,竟然就被装满了。
所有人都看傻了。
钱振颤抖着走上前,从箱子里捻起一枚那黄澄澄的小东西。
它大概只有一指长,圆头,尖锥,造型光滑而流畅,没有任何符文,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就是一块凡铁。
“就……这个?”
钱振举着那枚小小的金属锥,脸上写满了荒谬与失望。
“我们三天三夜,耗费十万斤精铁,上千块上品灵石……就为了造出这么一堆……没用的铁钉?”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对他们技艺最大的亵渎。
陆鼎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满满一箱的……子弹。
他的眼中,映着金属的光泽,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从这条冰冷的生产线上,轰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