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出发的那天,王远和李期默背着各自的包袱推开陈府的大门,在看门老伯的指引下,看到花园对面不远处洁白的院墙边,陈景文和驾驶马车的车夫蹲在马车下做着仔细的检查。
陈夫人带着四五个丫鬟站在四周,丫鬟手持各种型号的锤、钳、勾、刀,时不时的小跑上前,双手递上工具,还不忘道一声公子辛苦。
汪子枫则在马厩外,手持着一把干草喂着一匹灰色的马,轻轻的抚着马头,马咀嚼着干草厚厚的嘴唇上下翻飞。
“哎呀,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生活,我要是有这么个院子,再找几个人伺候我,这辈子也值了。”王远自言自语的感叹着。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沿着鹅卵石铺出的小路穿过花园走过去。
李期默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夫人早。”
“夫人早。”
两人礼貌的打了招呼。
陈夫人上下打量一眼王远,厌恶的直接忽视,又对李期默微笑着点点头。
陈景文闻声,从马车下钻了出来对两人点点头,说一声你们来了,便又钻了进去接着检查马车。
王远对陈夫人的反应丝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花园边的石雕上,翘着二郎腿,顺手摆弄起一旁盛开的桃花。
陈夫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就立马把头扭了过去,又是这小子,晦气!
李期默想提醒一下王远,毕竟人家大人在家这么吊儿郎当的多少不太礼貌。
可转过头一想,他是陈夫人的恩怨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也就不在多说什么,找汪子枫一起逗马玩去了。
陈家的马厩也是新搭的,整颗的原木支撑起顶棚,四周的木制围栏,染白漆雕花纹,马的脚下铺着精细的干草,整个厩里干净整洁,看的出来是经常有人打扫。
“景文哥家又买新马了?”
“是呀,谁让人家家大业大呢。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就是这辈子能有一匹自己的马,人家已经有不知多少匹了。”汪子枫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李期默,语气中颇有些酸意。
“上次那匹白色的母马呢?”李期默问。
“那是白雪,景文哥说他父亲做生意骑走了,现在厩里就剩它了,它叫追风。”手里的草喂完了,汪子枫便从背着的包袱里摸出一个豆饼子,接着喂。
温柔的对马说道:“去梅花镇也挺远的,你一匹马要拉我们几个人,多吃点。”
好像听懂了她说的话,马儿仰起脖子甩了两下头,仿佛在说我能行。
汪子枫笑着应道:“追风真棒。”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摸从马头的另一侧,摸出一条花辫,两股马髯时而交汇时而分流的扎在一起,末端是用红丝带编的蝴蝶结牢牢的固定着。
“好看吗?”汪子枫两眼放光期待的看着李期默。
“好看,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平时在悟道院里舞枪弄棒的,真没想到。”
“拜托,我是女孩子呀。”说着汪子枫头一扭,露出一根相似的辫子,“你是不是和王傻子呆久了。”暗示李期默也变傻了。
李期默尴尬的愣在原地,心里却想着幸好王远没听到这话,不然这两人又要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了。
正在李期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陈景文喊他们把马牵来。
另一边,陈夫人在给陈景文细心的叮嘱着路上的注意事项,同时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的盯着王远。
目光尽头的王远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吹着口哨,微微斜了斜身子,挡住了满地的梅花残骸和光秃秃的枝丫。
陈景文和车夫合力将牵来的马固定在马车上,然后招呼大家上车。
陈府的管家一路小跑打开专门走马车的后门,车夫赶着马车,随着大喊的一声:“驾!”
在陈夫人以及丫鬟的一路顺风声中,马长鸣一声绕到陈府正面前,然后踩着青石板路向山下疾驰而去。
车厢内两边各一扇窗子四人对立而坐,王远和陈景文面对面坐在最里面,爱看沿途风景的汪子枫撩着帘子坐在外边,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李期默坐在她对面。
“你妈刚才给你说什么呢?”王远好奇的问陈景文。
“我妈不让我和你玩。”陈景文老实回道。
王远无语的哦了一声。身旁的李期默正卖力的憋着笑。
汪子枫听到后,讽刺道:“某些人也不反思反思,怎么除了咱几个,别人都讨厌他呢?”
王远瞬间炸毛:“要是除了你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讨厌我,该反思的不该是你吗?你为啥不讨厌我呢?”
“我是懒得讨厌你。”汪子枫说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和车夫搭着话。
“那你可真够懒得。”王远回道。
见两人没有接着吵下去,陈景文和李期默都松了一口气,狭窄的车厢里王远和汪子枫动起手来,他俩也要跟着倒霉。
走出小丘村,道路变得平坦也变得破烂,不再有陈家铺的青石板,取而代之的是靠人脚和马腿踩出来的土路。
这样的路不能让马放开了跑,不然尘土飞扬,来来往往务农的村民都要骂人,也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陷在泥浆里还要人下来推。
身后的小丘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行人就这样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上了路。
过了几个时辰。
“陈伯,还要多久呢?”汪子枫问车夫。
“小姐,现在快到大角丘了,过了大角丘就剩下一半路程了,到桃花镇估计还要个把小时吧。”
“桃花镇?不是去梅花呜呜。”车厢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就将汪子枫拉了进来。
陈景文收起手,对着几人压低语气说道:“我们是提前得到开戏的消息,直奔目的地的话我怕太显眼,我们四个三阶的修士一起出现在梅花镇,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你们记住,我们是假意去附近的几个镇子游玩,先是桃花镇再是梅花镇,这样,等我们到梅花镇时,恰巧赶上开戏。”
陈景文打个响指。心里却很是庆幸,王远应该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价值。
这些天陈景文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做噩梦,梦见王远站在悟道院的练武场中央,吼了一嗓子,我有开戏的消息,只要三个铜板。
第二天,一群衙役就把小丘村团团围住,齐刷刷的举起亮白刀片向自己挥来。
有些时候陈景文甚至觉得,这次开戏的消息要是王远在开玩笑,其实也不错。
但他撇了眼闭目养神的汪子枫,如果是消息是假的两人打起来,弄不好汪子枫会用元气。
他不知道的是王远此时脑子里压根没往卖消息上想。
王远脑子里都是那天自己叔叔恐惧的神情。
“好主意。”李期默和汪子枫连连点头,王远则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一副这主意没什么,自己也能想到的表情。
陈景文不放心的叮嘱道:“还有,在桃花镇的时候,无论谁问,都不要提我们修士的身份。”
二阶修士虽说并不少见,但在青阳郡各个镇子的悟道院里已经算的上是个人物了。
陈景文有些担心,一旦路遇不平动起手来,这边一亮相,好家伙,四个二阶,瞬间就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被当猴看的感觉可不好。
马车在天色微微暗下来时驶入的梅花镇。
镇子以中央的一颗梅花树为中心,向四周辐射。
由于身处平原,与小丘村的石头屋不同这边的房子多采用木制结构,正是使用了木头,搭建难度不高,房屋普遍宽大、敞亮。
车子疾驰在桃花镇的街道上。
这个时间点街上叫卖的货郎和两边的商铺,都没什么生意,三五成堆的坐在路边侃大山,沿途的行人都在往家赶。
车子一直驶到镇子西边的来福客栈。
客栈有三层木制建筑为主,辅以石料估计是为了增加承重。
从两扇开着的朱红大门能隐约看到里面宽阔的大堂,堂内桌椅板凳远远看着都透着古韵。
想来这样的客栈消费应该不低,店主也是很有品味的。
可与想象中的清冷相反,里面乌泱泱的坐着一群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店里的伙计一看到马车,便熟络的指向后院,车夫随即与店里的伙计打声招呼,将马车驶入后院。
店里的几个伙计也跟上来帮忙,一个掌柜打扮中年男子紧随其后从店里走了出来。
“陈世侄,可好长时间没来喽。”那人还没走到马车前话先到了。
陈景文跳下马车,客气道:“钱叔,我这不就来了嘛。我和朋友想趁着春耕假的最后这几天,在附近镇子里转转,今天晚上还要麻烦您给个落脚的地方了。”
王远几人也随着喊了声钱叔,钱掌柜含笑着一个个回应。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我和你爹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爹做生意又总是想着我。你看我这楼上的客房,随便挑,随便住,不用客气,你们只管挑,费用算我的。”钱掌柜拍拍胸脯笑着答道。
“这怎么可以,我不能耽误您做生意的,要是父亲知道,又该骂我不懂事了。”陈景文陪笑道。
“嗐,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看我这三楼,压根就没住几个人,你们呀,都是青年才俊,能来我这小地方,倒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呀。要是在我这儿吃不好还住不好,回头我咋跟你父亲交代。”钱掌柜腆着微微发福的肚子,爽朗的笑道。
钱掌柜让开身子,指了指后面的客栈。整个三楼有十几扇木窗,只有一两扇亮着烛光。
王远听着两人的客套话,伸长脖子四处观瞧。
客栈后院是用几道石墙围出来的,整个院子一分为二,一半是马场有专门的伙计,熟练的铲起草料喂养,另一半摆放着一辆辆卸下来的马车和客栈的杂物。宽敞的院子此时已经稍显拥挤。
生意真好。
王远心里啧啧称赞。
看着看着,他就幻想起来,这买卖要是我的该多好,守着这么一个大金山,谁还修炼去呀,天天吃吃喝喝岂不美哉。
很快,王远就一脸陶醉的嘿嘿傻笑起来。这一幕被汪子枫看在眼里,赶紧嫌弃的转过头去,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表情。
交谈间,陈景文眯着眼,扫视了一眼客栈,压下心头的疑惑。回道:“王叔,您又客气,不过您都这么说了,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
钱掌柜和一众店里伙计拥簇着几人,从他们手上接过包袱,引他们上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