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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章
    她不进食,也不说话,就那么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罗瞻明白她心里难过,所以不打扰她,但她腿上的伤不能不理,跪了大半天,他的膝盖都疼,莫说她了。

    卷起内衬的白绸裤,露出两节木兰花色的小腿,膝盖上早已擦破出血,拾了桌上的棉纱,沾上药油,先将血渍拭掉,再用棉布细细裹好——他做得相当认真。

    “将军、夫人,刘老爷,刘夫人来了。”门外随行的侍卫禀报。

    罗瞻抬头看一眼妻子,君锦也缓缓抬眼与他相视,他们这么晚过来,显然是有事。

    “请他们到前厅等候。”罗瞻系上最后一圈棉纱。

    君锦将绸裤放至脚踝。

    两人一跨进前厅,刘氏夫妇便起身相迎。

    君锦看一眼大姐的神色,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看来他们是有事相求。

    “妹夫、妹妹住得可还安心?”君家大姐夫刘子岩问得体贴。

    “姐姐、姐夫为我们受累了。”君锦福身,顺便拉了姐姐的手坐到一边。

    罗瞻、刘子岩则相让上了主次位。

    “你爱吃腌梅,我亲手做的,顺便还给你带了两身新装,都是丽阳这儿的姑娘家爱穿的,来——”君大姐拉了妹妹到侧厅,给男人们留下说正事的时间。

    进了侧厅,一阖上门,君大姐忙不迭地拉过妹妹,“你们明日快些走,不要在丽阳多停留。”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像是怕人听到似的,“我让人偷偷去接你们,你们怎么反倒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如今这丽阳是周家的地盘,怎能让妹夫这般的人物轻易涉险?!”

    君锦拉着大姐的手坐到同一条长凳上,“没妨碍的,他敢大张旗鼓的来,就料定不会有事,姐姐不用担心。”

    君大姐虽仍是不放心,不过妹妹既然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去拜访姐姐跟姐夫的,想不到你们这么晚还过来。”知道他们肯定有事。

    君大姐叹口气,“你姐夫这是等不及要来溜须拍马,如今妹夫是燕云之主,与周蜀、田序这些人物不相上下,因为你们的关系,我们在丽阳多少也受益一些,前日里有几名官员到家里来拜访你姐夫,想通过你姐夫与燕云搭上关系,促成什么大合盟,你也知道你姐夫那人,明明不是当官的料,偏就想弄个功名在身,如今你们大张旗鼓地过来,他担心这份功劳被人夺去,所以拽着我非来不可。”

    君锦暗暗点头,“母亲……她还好吗?”她仍旧想见母亲一面。

    君颜叹息,“你就别想了,她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既然说不能再见,就不会反悔。只记得她仍旧是疼你的就行,前几年你与妹夫分开时,母亲整日替你担心,后来你来信说一切都安顿好了,她才放心,如今你们夫妻和好,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放心了,至于相见,你还是不见为好,若见了,就说明她原谅了你们,百年之后,她如何有脸去见父亲跟天阳?”

    君锦咬唇,默不作声。

    “对了,弟媳带着冬儿改嫁到玉陵去了,听说夫家颇有些家底,你也不必再暗中给她们送钱,至于母亲这边,她老人家不缺钱,你不用每年都送这么多来,到是你自己——”抬手抚一把妹妹的瘦削脸颊,“越发消瘦了,没人在身边,自己得多顾着些自己。”

    姐妹俩这边正谈着,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阿妩,天晚了,也该让妹夫妹妹休息了。”君家大姐夫在门外轻道。

    拉开门,罗瞻正襟危坐于正位上喝茶,而大姐夫刘子岩则笑呵呵地站在侧门旁,可见他们谈得很愉快,“我与妹夫说好,明日正午到聚贤楼饮宴,你们姐俩也一同过去。”

    “自家人吃饭还去什么聚贤楼?”君颜不以为然。

    “嗳?妹夫、妹妹难得来一趟江南,自然也该游历一番,聚贤楼背山面水,正是好风景处,酒饭饱足后,还可以登高观景嘛。”

    君颜最看不得丈夫这副溜须拍马的嘴脸,但——毕竟又是自个的男人,在外人面前不好说什么,与罗瞻道别之后,兀自随着丈夫离去——

    “会不会害了他们?”君锦仰头看他,而他正从背后搂着她,夫妻俩一同站在门口。

    “不擅心计,妨害不到他。”那刘子岩酸是酸了些,不过心机到没多少,相信周蜀也不会过于利用这种人。

    “你明天要见什么人?”自己人吃饭显然不用跑到聚贤楼那么远。

    “不一定,不知他来不来。”

    他既这么说,明日要见的人铁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咱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你可别太嚣张了。”

    “你是没见我嚣张过。”年轻时那才是真得嚣张,若是那会儿遇到她,相信非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不可,“膝盖还疼不疼?”

    摇头,心疼掩盖了所有的疼痛,“嘉盛他们这两天也该到了,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别动不动就恶言相向。”

    罗瞻吻一下妻子的额头,“你这是打算把我变成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再修两辈子都没你的份。”

    “那可未必。”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唇角贴在她的额际,“你再用点心,我变成周幽王都有可能。”有她腻在身边,他要变成昏庸之徒很容易。

    女人真是祸水不是?

    丽阳紧邻吴杭,桑蚕鱼米之乡,时值初夏,正是梅子黄时雨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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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大早就开始滴雨,至正午时,已经有些淅沥,站在聚贤楼三楼的窗边眺望,细雨朦胧中依稀可见江对岸那片浓绿之中的古寺和佛塔。

    饭吃了一半有外人来访,于是君颜带妹妹下楼,到街对面的绸缎庄里挑拣今年的春绸。

    姐妹俩单独在一起说笑,像是找到了做姑娘时的感觉。

    “这绸子叠两层还露皮,做夏装穿很是凉快。”君颜向妹妹提供自己的意见。

    “做衬里不错。”君锦摸一下姐姐采买的薄绸。

    君颜瞅一眼妹妹,勾唇一笑,“傻丫头,我是说夏装,不是衬里。”

    君锦张口结舌,这么裸露可以穿出去?

    “你多少年不在这边了,不知这边女子的穿饰,早两年就这么穿了,还有大胆的敢露到这里。”君颜指指自己的锁骨下,“吴杭兴前朝的穿法,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君锦暗叹,物丰才致民奢,可见这吴杭周家将辖内治理的很不错。

    跨出门槛,从丫鬟手中接过伞,白底的伞身上印一朵妖娆的芍药。

    扑哧——

    姐妹俩跳过水洼时,一个脚滑,侍卫离她们较远,来不及上前扶持,幸亏被一双大手拽住衣袖,才免了坠落泥坑的危险。

    姐妹俩身子尚未站直便先向那双大手的主人齐声道谢,那双手也很规矩地缩了回去,待两人立正站好,将伞重新搭回头顶后,才看向那伸手相助的人——一个短须白面的俊朗中年人,眉宇间凝着稳重二字,在见到两位佳人的真面目后,眼中露出一抹欣赏之色,“谢谢。”姐妹俩再次福身道谢。

    中年人也不多话,身子一偏,给两位佳人让道。

    这人不简单,神态优雅,眉宇间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君锦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去的方向,别是罗瞻正在等的人吧?

    想不到对方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对上,那中年人不免送上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是罗瞻要等的人。

    “是找妹夫的吗?”君颜望着那人的背影,不只何来的惆怅。

    “应该是吧。”看一眼大姐的神色,大姐做姑娘时就素爱这般谪仙似的人物,可惜父亲却将她嫁与了姐夫,虽然姐夫未曾亏待过她,但始终不能填平她心中的那份闺怨,何况姐姐至今未曾生养过,多少哀愁都碾到了一起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姐姐的闺怨太浓,姊妹俩再无心闲逛,步回聚贤楼时,那中年人果然在坐。

    姊妹俩齐齐向来客福身致意,而后退进侧厅,隔着珠帘,可见罗瞻与那中年人谈笑如风,两人身上的气息虽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咄咄逼人的威严,相形之下,一旁的刘子岩等人就显得苍白太多。

    君颜别开眼,起身来到书架前,取来卷册闲看。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那人起身邀罗瞻同行——

    隔得远,君锦并不晓得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是有些担心,这里毕竟不比燕云,不是他们的地盘。

    到是大姐夫刘子岩在珠帘外侧对他们道:“阿妩,小妹,周将军邀我们一同游春湖。”

    姊妹俩对视一眼,周将军?

    君锦心下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莫非就是吴杭周蜀?想不到竟如此年轻。

    春湖位丽阳东南,劫江水而成,蜿蜒成半弓,时下的文人雅客聚居地,在江南一带颇有些名声。

    临上船时,君锦轻拽了拽罗瞻的衣袖,他晕船,就这样上去可以吗?别在外人面前丢脸才好。

    罗瞻屏退两旁的侍卫,只擒来妻子的小手上船,“无妨。”他如此道,对君锦,也对侍卫。

    在外人前,他是另一个罗瞻,随着年纪、阅历的积累,早已不若当年那般易怒,或者该说他自控的非常好,居然还能与人论经辩典,这可让君锦有些吃惊了,他几时这么文邹邹过!

    “太祖曾言,劫诸王之力以得中原者,方才为正统。”一位年界五旬的老者如此向罗瞻挑衅,意在指同盟内,吴杭应该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众人看向品茶的罗瞻,其中也包括笑容优雅的“周将军”,那一身的青缎长袍在微风中更显几分儒雅,看来是位儒将。

    “老先生说得是,得中原者,得天下,莽虏之族不足为患,只送了自家的女人即可得平安,三两个女人就可以换取中原安宁,如何舍不得?”这些个老迂腐,窝里斗一个比一个强,遇到外族来犯就会拿女人去充数,还美其名曰一家亲。

    老者哑口无言,太祖确实送了女人与外族和亲,以求边界太平。

    见罗瞻的茶水见底,君锦亲自执壶给他倒满——这算是奖励他刚才的驳斥吧。

    老者败下阵来,一中年儒士笑呵呵地拱手,“罗将军劫外虏与林岭之外,使之不涉中原之地,果真令人佩服,只是既驱虏,又何不干脆劫虏于岭外,以显我华夏威风?”有本事你打出去啊。

    罗瞻觑一眼那中年儒士,眉头的笑纹深浓,“华夏自尊儒术以来,不少酸奴笔伐霍乱,致使忠奸难辨,民无狼性,遍地犬吠,我罗瞻无才无德,只寻得几个血性兄弟驻于林岭,以防族人自掐时,自家的女人和孩子遭遇不测,实在不足以让这位先生称道。”华夏威风?全尽在你们这帮酸儒手里,整日只识争权夺利,害人利己。

    君锦暗暗瞧一眼丈夫,这男人啊——还以为他向来粗口呢,想不到也能骂人不带脏字。

    “周将军”终于出来打圆场,“罗老弟太过自谦,能劫诸虏于林岭之外者,天下尚无几人啊,来,为兄以茶代酒,敬老弟一杯。”

    众人的尴尬一笑带过。

    以下又论起了“田贼”,君锦没仔细听,因为大姐似乎有些咳嗽,放下茶壶,悄悄来到大姐跟前——

    大姐的手很烫,兴许是刚才淋了点雨所致,深闺里的女子,身子都不是那么硬实,扶了她的手来到后舱。

    “姐姐,你发烧了,我这就去请船夫靠岸。”刚想走,被君颜拉住。

    “不要麻烦了,没大碍的,惊了外面的人可不好。”

    “这怎么行!”

    君颜就是不让妹妹出去,可自己又冷得浑身发抖,嘴唇也有些泛白。

    就在君锦打算去让船夫靠岸时,发现船已经驶向最近的一个码头——

    “我们将军请两位夫人先下船,到岸上的小院里暂且休息。”小厮来禀报主人家的关切。

    船一靠岸,君锦与一名小丫鬟忙不迭地扶姐姐下船,罗瞻的侍卫也紧随君锦身后——他只带了一名侍卫上船,这会儿跟了她下来,船上可就剩他一个人了,虽然心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他还在晕船,不留人在身边,左右有些不放心,吩咐侍卫回去,侍卫却低眉不语——他的命令一向无人敢违。

    只能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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