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眼前这个人就是陈阳,胡大力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陈阳别的他不怕,他唯独怕一点,就是振丰和刀疤。这两人现在已经是江城知名大哥了,振丰和刀疤的名字提起来,就让不少人哆嗦几下子,而所有人都知道,振丰和刀疤能有今天,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陈阳。
江湖传言,振丰和刀疤是被陈阳捧出来的,两人对陈阳言听计从。陈阳让两人往东,两人绝不往西;陈阳让两人砍别人左肩膀,两人绝对不会砍别人右肩膀。
胡大力没工作这段时间,也是在社会上胡混,所以他可能不怕陈国华,不怕方振国,不怕陈阳,但是他怕振丰和刀疤。
陈阳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老歪,我要是没记错,您家里儿子今年该考高中了吧?成绩好像还不错?您在这儿因为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被抓进去,你猜他会不会受影响?”
这句话,如同瞬间施了定身法!
李大歪猛地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凶狠的表情凝固了,转而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慌!他混不吝,但他儿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全部的希望!这小子……
陈阳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依旧愤愤不平的孙老倔,语气变得诚恳了些:“孙师傅,您是厂里的老师傅,技术顶尖。我记得我爸以前常在家夸您,说全厂就您修那进口家电的本事最大。”
先给顶高帽,缓和情绪。孙老倔愣了一下,脸上的激愤稍缓,但依旧板着脸,哼了一声。
陈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惋惜:“孙师傅,您的手艺是宝贝,是能传给徒弟,能创造价值的真本事。”
“可现在堵在这里,一天天耗着,除了生一肚子气,耽误厂里生产,您的手艺能换来一分钱吗?”
“厂子要是真被拖垮了,您是能拿到钱,还是能过上好日子?他们的日子又怎么过?这……真是您想看到的?”
这话戳中了孙老倔这类老技术工人的软肋。他们重视手艺,看重自身价值,也有一定的责任感。单纯的谩骂他们不怕,但这种关乎“手艺尊严”和“连带责任”的质问,让他们不得不掂量。
孙老倔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别处。
趁着这几个领头者被暂时“定”住的短暂间隙,陈阳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情绪依旧激动,但已显露出一丝茫然和观望的工人们: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刚刚下车、站在风暴边缘的年轻人身上。
陈阳的目光越过了他们,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后面那些同样激动但更多是盲从的面孔,最终,落在了人群后方一个一直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想喊口号又似乎有些张不开嘴的中年男人身上。那人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干馒头。
陈阳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带着点恍然和……亲切的?笑容。
“王叔?你最早也是在供销处吧,后来调到了电子厂主管装卸车间,对吧?”陈阳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熟稔起来,仿佛遇到了老熟人,“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淘气,趴到了吊车钩子上,还是你开吊车,把我安全的放到了地面上。”
“我王婶儿的腰疼病好点没?去年冬天我爸还让我,从京城捎回来两贴虎骨膏药,托人给你送到家里的,效果还行?”
被点名的老王猛地一愣,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地上。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窘迫,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讷讷道:“啊……是…是小阳阳啊?还…还行,好多了……”
他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陈阳会突然提起他老婆的腰疼病,还记得送膏药这种小事。周围的怒吼声也因为这突兀的“家常”而诡异地低落了一瞬。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陈阳的目光又飞快地移开,锁定了一个正挥舞手臂喊口号的中年妇女。
“李阿姨!您小孙子该满周岁了吧?会叫奶奶了吗?上次听我妈说,您家为了摆满月酒,还特意来问过我爸,能不能让食堂的大师傅,过去帮个忙?”
“我爸是不是同意了?”
李阿姨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激愤凝固了,转而变成一种不知所措的尴尬。她旁边的人也下意识地看向她。
陈阳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语速加快,像点名片一样,目光飞快地在人群中跳跃,精准地“认”出一个又一个他“认识”或“听说过”的人,抛出一个个极其私人的、与眼前这场宏大“斗争”毫不相干的细节:
“赵哥!听说你闺女考上大学了?真争气!学费凑手吗?”
“孙姐!你家那片的棚户区改造通知下来了吧?协议还没有签吧?那你知道不知道,负责这次拆迁的隋晋建筑公司!”
“钱大爷!您那辆老自行车还在骑呢?闸灵不灵?可得注意安全!”
每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像是把愤怒的失业工人,从闹事这个宏大标签里猛地拽了出来,重新变回了一个有血有肉、有家庭琐事、有个人烦恼的具体的人。
这些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关心、或者说带着某些威胁的话语,像一把把生锈的钥匙,笨拙却又强硬地撬开了他们被集体情绪包裹的硬壳,露出里面一丝属于个体的茫然和窘迫。
人群的咆哮卡壳了,口号喊不下去了。一种诡异的、不知所措的安静,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取代了之前的喧嚣。你看我,我看你,刚才还同仇敌忾的工人,瞬间变回了各自心怀鬼胎的自己。
胡大力、刘彩凤、李老歪等人也懵了。他们准备好的所有撒泼打滚、暴力威胁的剧本,在这一连串不着边际的问候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就像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不断变换位置的、滑不溜丢的肥皂上,无处着力。
陈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利用父亲平时偶尔在家提及的厂里职工的情况,甚至可能只是模糊的印象加上大胆的猜测,进行了一场高风险的心理战。他不是在讲道理,他是将这个愤怒的群体,一点点肢解,但陈阳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就在这全场愕然的死寂中,陈阳脸上的亲切笑容瞬间消失,语气陡然变得冷硬无比,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都愣着干什么?”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刺头:“刘阿姨,你女婿在街道办的工作挺稳定吧?丈母娘带头聚众闹事,影响好不好?”
“后面那位穿蓝衬衫的大哥,”陈阳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个一直躲在人后煽风点火、但穿着明显比周围人讲究的男人,“看着面生啊?”
“您是哪位?好像不是我们厂原来的职工吧?这么热心过来帮我们‘维权’?谁请你来的?一天给多少钱?”
最后这句话,如同丢进滚油里的一滴水,瞬间炸了锅!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那个蓝衬衫男人身上!那人脸色骤变,眼神慌乱,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他不是咱厂的!”
“他是谁?”
“对啊,我好像没见过他!”
“有人给钱?”
“难道我们被当枪使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瞬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刚刚还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工人们,立刻开始了内部审视和猜忌。团结?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