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西区,素来是最嘈杂的粮市。此刻却多了一层焦躁与阴霾。
石板街上堆满麻袋,粗粮的霉味混着火油、汗味,闷在潮湿的空气里。几个传令兵急急掠过,铁靴声伴着钟楼上的铜槌声,显得分外刺耳。人流拥挤,却人人神色紧张,不敢大声交谈。
在一间粮铺门口,争执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说的千真万确!是尼德霍格亲手背刺黄金之王!要不是有人亲眼看见,你以为城里为何风声大作?!”
“胡说八道!”,另一人立刻顶了回去,面色涨红,却压低嗓音,像是怕惊动了谁,“时间之王一生守护龙族,怎会背叛?这是劣人族的谎言,你是被蒙骗了!”
“可若不是他,谁还能伤得了黄金之王?!”
声音越来越尖锐,带着恐惧与怒气。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插嘴,只是缩在队伍里,紧紧抱着手里的粮票和布袋,心思只有一个——快买完就走。沉默成了此刻最安全的选择。
玄无月走过时,脚步明显微顿。银色的裙摆在石板间掠起一层细尘,她面上仍旧是冷淡的无波,仿佛未闻未见。但衣袖下的指节悄然收紧,因过度用力泛起一丝苍白。心口却有声音轻轻敲击:“若父有罪,时间亦当坍塌。”她在刹那间几乎被刺痛,却强行压下,步伐不停。
李乘风静静坐在轮椅中,神色如常,视线却敏锐地捕捉着人群中的异样。几名黑袍人混在人堆里,不时低声与百姓交谈。有人趁混乱时,故意把一张纸条塞入争执者手中,随即后退。几句话便让原本还在犹豫的人嗓音拔高,加入了指责的行列。
李乘风眉心轻蹙。那些纸条上的字句,“亲手背刺”、“叛逆之手”,措辞惊人地一致。他心底一沉,这不是流言自然扩散,而是有人在操盘。
恰在此时,人流中一阵推搡,一张纸被踩烂在泥水里,随风飘到李乘风的脚边。他低头看去,那是传单的一角,墨迹模糊,却仍能看出“背叛”二字。指尖轻轻一捻,他闻到一股不寻常的腥气。纸纤维里渗着淡淡的海藻味,浆料明显不是城内纸坊常用的草木浆。
李乘风抬眼,眸光一闪,这纸源不在本城常规渠道。
嘈杂还在继续,街市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叫喊与低语此起彼伏,如同毒草般疯长。而在人群深处,那些黑袍人却一个个悄然退去,像完成了任务般,不留痕迹。
玄无月的身影依旧挺直,冷若寒霜,带着队伍继续向前。可在她背影下,街市的喧嚣已经化为躁动的暗潮,正悄无声息地淹没整座龙城。
北粮仓前,石道如蛇形弯折,蜿蜒排满等候的队伍。粗布麻袋堆成小山,士兵把守在两侧,长戟横陈,目光冷硬。
边门上新钉的告示依旧湿润,墨迹未干,朱笔勾勒的“凡通敌、造谣、扰乱军心者,处以极刑”几个大字,在晨光里渗出肃杀气息。百姓们见了,无不缩着脖子,尽量不去直视。
队伍缓慢前移,气氛压抑得像在走向刑场。忽然,前方传来一阵不稳的喧哗。
一名衣衫褴褛的父亲,怀里抱着瘦弱的孩子,眼神焦急。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塞向守在粮门的兵卒,声音急切而压低,“兄弟,行个方便……我听说有新令,会放宽军粮,若能先进去,家里就能熬过今晚……”
话音未落,周围人立刻躁动。有人猛地抬头,眼神闪着饥饿与渴望;有人窃窃私语,脸色交杂着怀疑与期待。骚动像火星落在干草上,瞬间沿着队伍扩散。
兵卒脸色一僵,慌忙推开铜钱,厉声道:“胡言!军府并无此令!”然而他语气里的迟疑、眼神里的闪烁,暴露了内心的不安。队伍喧哗更盛,仿佛下一刻就要失控。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而凌厉的女声穿透噪音。
“安静。”
青懿晟上前一步,眼神冷厉如刀,罗刹刃半出鞘,剑光一闪即没。她环视四周,声音压得极稳,“谁再妄言,我当场处置。”
声音不高,却让骚动骤止。百姓们下意识低头,压住欲望与不安。兵卒也因此重新挺直了腰板,慌乱暂时被收拢成秩序。
玄无月伫立在一侧,银眸微微低垂。她看着百姓方才一瞬间的躁动,那种本能趋利避祸的表情在她眼底映得冷硬。片刻后,她眼中寒意渐敛,唇线淡淡收紧,“人心从来如此,不足以定罪。” ,她心底轻声道。
李乘风静静观察着,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他将“新令”的措辞与西区传单上的“叛逆之手”“亲手背刺”暗暗串联,用词同样生硬,仿佛出自一处。心底立即记下,伪诏流向,指向“粮”。这背后有人在利用最直接的饥与惧,挑动龙城的根基。
李凤熙低声凑近,“哥哥,他们在看我们。”,四周果然有视线时不时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探究与警惕。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慢慢松开又收紧,终于压住心头的不安,挺直了肩背。眼神里透出一丝成长后的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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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重新缓缓前进。就在此时,李乘风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细节,人群中,一个挑担的男人鞋底,沾着浅灰绿的粉末。湿润的石板上留下一串串印痕,隐约透着与市井泥灰不同的细腻。那一串脚印顺着石道延伸,直直指向东侧的抄署方向。
那是官方诏令抄写、誊录之所。
李乘风眼底一抹冷光掠过,伪诏的根,或许正藏在这条脚印之后。
风吹过,边门上的告示“啪啪”作响,似乎在为即将揭开的暗流,敲响无声的鼓。
走过集市,玄无月等人来到军营,在回住宿之前,他们还想看看现在军营如何了。
西内营后场,空气里混杂着火油、汗水与金属的气息。盔甲一排排挂在木架上,反射着昏黄火光;弓弦在油脂里浸润,刀刃在磨石上迸出零星火星。夜幕尚未完全降临,营地却比白昼更紧绷。
士兵们成列清点武器,却掩不住低声的交谈。
“听说……弥撒殿下会在下次军事会议上正式指控尼德霍格。”,一个年轻士兵压低声音,目光不安地往四周扫。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跟上,“那圣女殿下呢?若父亲叛逆,她还能安然无事?”
气氛一瞬凝滞。几个士兵神情闪烁,不敢言语。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军士冷哼一声,压声训斥,“打仗看阵眼,不看流言。我们在这里,是要守住龙城,不是嚼舌根!”
然而,另一个中年兵却硬着头皮回怼,“话虽如此,可上面都内乱了,我们真的...还能专心于守城吗?”
短短几句,口风分裂,空气像被生生劈开。盔甲架间的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沉。
玄无月走过时,神色冷肃,银眸掠过这些人的对话,却一言不发。她的肩胛仿佛压着一块看不见的重石,孤立感正一点点渗透。可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盯向兵器清单与战力统计。她在心底低声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同族,并不是我现在该指向的” ,情绪被她层层压下,藏进冰冷的理性里。
忽然,李凤熙弯下身,在武器架前停住。她伸手触了触几张弓弦,眉心猛地一紧,“这里的弓弦……被抹了滑油。”
旁边箭桶里,数支箭羽混乱插在一起,羽毛甚至出现了“错配”的痕迹,若真用在战场,极可能偏失。
“有人动过手脚。”,李凤熙沉声说。她的手下意识握紧剑柄,目光冰冷。
李乘风闻声,示意青懿晟推他靠近。他伸手取下一根弓弦,指尖摩挲过残留的油渍,眉宇间掠过一丝冷意。
“这不是常规的护弦油。”,他低声说,凑近后嗅到淡淡的气味,随即在火光下仔细看。油脂里夹杂着灰白色的细末,他捻了捻,嗓音更低,“掺了蜃毒灰。量很少,不致命,却足以让弦在拉紧时打滑。”
青懿晟眼神一寒,“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在开战时制造混乱。”
李乘风颔首,眼底闪过锋芒。“他们更看重‘乱’,而不是‘杀’。”
泰拉维恩走上前,眉宇间燃着怒火。他抬手便要喝令把附近的军士统统拎出来审查。
“等一下。”,李乘风抬手,声音沉稳。
泰拉维恩回头,满眼不解与压抑不住的愤怒。
“现在抓,只能揪出一个替死鬼。”,李乘风冷静道,“不如先放线,钓更大的鱼。”
青懿晟点头,“乘风说得对。”
泰拉维恩的手指在盔甲上敲了敲,最终忍下怒火,退了一步,目光如刀般扫过四周。
就在这时,李凤熙注意到兵站角落的一块木板。她走过去一看,脸色骤变。那是一块小木牌模板,上面留有墨迹和配比的字迹。笔迹陌生,落款根本不是军匠署惯用的印记。
“和之前西区街市的传单……”,李乘风眼神一沉,立刻联想起来。两条线索在心中交织,逐渐拼出一张隐秘的图。
火光渐暗,夜色一点点笼罩营地。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搬箱子的少年从后场走过,步伐慌乱。忽然,前方一名披铠军官喝声唤他,“你!过来!”
少年吓得一抖,放下箱子快步跑去。临走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玄无月等人一眼,眼神闪烁着明显的慌乱。衣袖扬起时,露出沾染灰绿色粉末的痕迹。
李乘风眼神一瞬凝固,青懿晟亦眯起眼。
那抹粉末,与他们方才在弓弦油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夜风吹来,带起盔甲架上的铿锵声,像是无形的警钟,在这座战火将至的城池里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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