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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番外一:重返齊南(上)
顯安三年, 春。
晨霧之中,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徐徐駛出盛京城的外城城門。
趕車的三個車夫目光炯炯, 虎口有厚繭, 懂行的人可以一眼看出, 這三人全都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打頭的馬車乃是三馬齊驅, 寬敞精致, 門前兩側懸銀鈴,內裏配套齊全,不僅有舒服的卧具, 還設桌案和茶席。
按照大雍規制, 天子出行駕六、王侯出行駕四、三品及以上在朝大員出行駕三。
所以來往官道上的行人見了這行人的架勢, 都推斷出, 這多半是外放做官,亦或是回家探親的京官及家眷。
事實上,車內坐的也的确是趕早出京的一家三口——秦夏、虞九闕,以及滿了兩歲的秦曦。
他們這一趟出京的緣故,乃是虞九闕奉了皇命, 和東廠廠衛兵分幾路,暗中查探一宗牽連數個州府,涉案極有可能達白銀百萬的案子——礦稅案。
礦稅來自各地的私人采礦場, 負責征收稅款的是由朝廷派往各地的“礦監”。
最早征收礦稅, 不過是十五取一, 後來略微上調,也只是十五取二。
可不久前一處礦場鬧出了人命, 波及甚廣,當地彈壓不住, 上達天聽,朝廷方才得知,在有些地方,因為礦監的只手遮天,礦稅已經高達十五取五,也就是三中取一!
礦場主錢袋子癟了不說,還要在礦稅之外給掏銀子打點礦監和各級官員,為了多賺一點,就變本加厲地役使礦工。
皇上為此大發雷霆,嚴令查辦。
這一查,拔出蘿蔔帶出泥,發現各地的不少礦監,都能追溯到過去佘公公掌權的時代。
他們大都和佘公公“沾親帶故”,是佘公公的幹兒子,或者幹孫子雲雲。
佘公公都“失了勢”,他的子子孫孫卻仍然在各地興風作浪,足見此人多年來在朝中紮下的根系有多麽深且廣。
皇上登基之初,暫時分不出精力對付這些扒着地方百姓吸血的惡宦,而今有現成的機會,斷然是不肯放過,務求一網打盡。
虞九闕此行親至,為的就是去會一會這位已經告老還鄉的司禮監老前輩。
他若識相,就活着帶回盛京,此人留着還有別的用處。
若不識相,就按照聖上口谕,賞他具全屍,也算落葉歸根。
不過為了低調行事,他們這趟離京,對外打的是秦夏要回鄉為一名自幼照顧他的族中長輩奔喪的旗號。
大雍崇尚孝道,有了這麽個由頭,虞九闕作為夫郎,也必須攜子陪同。
這個長輩自然是無中生有,秦夏早已和秦家本家的那些個親戚斷了來往,但他們也因此得了一次,可以帶着秦曦回齊南縣看一看的機會。
秦曦長到兩歲,還是第一回徹底離開盛京城,此前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京郊的田莊和附近可供踏青的山野花林。
他這個年齡,正是剛剛學會說話沒多久,對萬物充滿好奇的時候。
今天這輛督公府新制馬車,在他眼中赫然是嶄新的大玩具,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用只穿了足袋的小腳在車內的地毯,以及兩個爹爹的身上踩來踩去。
偶爾還會殃及角落裏的大福和小福,讓它倆從睡夢中驚醒,發出“嘎”地一聲叫。
秦曦從小就和這兩只鵝一起玩耍,對它們很是親近,一聽到鵝叫,不僅沒有害怕或是不滿的情緒,反而還會嘻嘻笑着撲上去,一下子就地躺倒,把腦袋擠進鵝窩裏。
鵝羽綿綿,沾染了車內的熏香味,香香軟軟,惹得他吸個沒完,擠得兩只鵝只好各自往兩邊挪了挪位置。
秦曦偏偏還不罷休,一伸手就牢牢抓住了大福的一把毛。
“嘎——!”
大福昂起脖子沖着秦夏和虞九闕長叫一聲,意思仿佛是:快管管你倆的娃!
小福雖然看起來穩重很多,不聲不響,可秦夏注意到它已經默默地離開了鵝窩,看起來打算躲着熊孩子遠遠的。
兩只鵝養到現在,性格分明。
“安安,到爹爹這邊來,爹爹給你拿好吃的。”
為免大福“發飙”,用那破鑼嗓子吵得所有人耳朵疼,秦夏果斷伸出手,打算把孩子哄回來。
兩歲的孩子不僅會走路,會說話,乳牙也全都長齊了。
已經順利斷了奶,現在可以和大人一起同桌吃飯,只不過吃的都是秦夏單獨為他做的兒童餐。
秦曦顯然對“好吃的”三個字反應很快,秦夏話音剛落,他就一骨碌爬起來,巴巴地往秦夏這邊湊。
大福逃脫了小哥兒的“魔爪”,飛快站起來抖了抖毛,左右看了一圈後,果斷鑽去了虞九闕面前的小桌案下面。
哪怕那地方狹窄低矮,它一進去,就把裏面幾乎全部的空隙給占滿了。
原本正盤腿坐在那裏翻看信件的虞九闕:……
他無奈地搖搖頭,把桌案上的信紙收好,又往後退了退,給大福挪地方。
另一邊,秦夏已經依言打開馬車裏的食盒,從裏面往外取提前準備好的小零嘴。
這食盒一共六層,兩層是給秦曦準備的,都是些少糖、少鹽的東西,包括小餅幹、小蛋糕、雞肉腸、魚肉腸、山楂棒、奶酪卷……
另外四成則全是他和虞九闕吃的,有鱿魚絲、牛肉幹、豬肉脯、香蕈幹、杏脯、糖纏桃條、豌豆黃、魚皮花生、椒鹽蠶豆……
不過帶過孩子的人都知道,當着小孩子的面吃東西絕對是高危舉動,尤其是當他發現自己和大人吃的東西不一樣的時候。
輕則伸手要從你嘴裏把吃食摳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麽,重則當場撒潑打滾嗷嗷大哭。
秦曦相對于其他的小孩,已經算是乖巧懂事的了,不會動辄苦惱。
可出行在外,秦夏和虞九闕還是想避免那幾十分之一出麻煩的可能性。
有這麽個前提在,秦夏在食盒裏翻了翻,最後只暫且翻出來一袋做成小動物形狀的牛乳鮮蔬脆餅。
他抓出一把來,挨個拿給秦曦看。
“安安看,這是什麽小動物?”
秦曦聰慧,靠着秦夏找人特地做的幾套學習卡,已經認識了不少動物、植物、日常用具、顏色等。
這會兒的小問題,也根本難不倒他。
“是咪咪!”
秦夏繼續問:“咪咪怎麽叫?安安學給爹爹聽一聽。”
秦曦乖乖“喵”了兩聲。
秦夏笑起來,果斷把小貓形狀的餅幹獎勵給他。
而餅幹剛給出去,面前又伸過來一只手。
“喵喵。”
秦夏擡眼看去,就見他的夫郎一本正經地學着貓叫,問他讨要小餅幹吃。
半點看不出他剛剛經手的那一疊密信,涉及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秦夏果斷給他挑了個最大的。
馬車裏的甜香味也吸引了兩只鵝,大福和小福跑來讨食,虞九闕拿餅幹之前,先問秦曦。
“安安,你願不願意分一塊餅幹給大福和小福?”
秦曦叼着另外一個大象形狀的餅幹,沒多猶豫就點了頭。
“喜歡福福,給福福吃。”
他經常把大福和小福混在一起叫,統稱“這個福福”“那個福福”。
虞九闕看着乖巧的哥兒,心裏甜得冒蜜。
“那安安挑一個給福福。”
秦曦這回想了想,指向了裏面小魚形狀的那一個。
“福福吃魚!”
“我的乖安安,真聰明!”
虞九闕湊上前,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又教給他如何把小魚餅幹掰成兩半,分給大福和小福。
兩大一小加二寵,就這麽分着吃掉了十幾塊餅幹。
肚子裏有了東西,小哥兒犯了困,很快就橫在兩個爹爹的懷裏,打了滾睡着了。
因為帶着孩子,打的是返鄉的名號,他們這一路走得并不快。
足足二十多天,才到達的平原府所在的地界。
離開時是陽春三月,現下已是暮春四月。
街頭上的行人都換上了更輕薄的春衫,賣花的姐兒挎着竹籃,叫賣着這個時節盛放的牡丹和芍藥花。
透過掀開的車簾,秦曦看中了鮮豔的芍藥,伸着小手想要,秦夏便叫停了那姐兒,直接買走了她整整一籃子的花。
拿進馬車後他發現,裏面的有兩朵牡丹後面連了細細的銅絲,為的是便于簪戴。
他選了其中較小的一朵,簪在了虞九闕的發髻旁。
人花交相映,在秦夏的眼中,便是傾國顏色。
後者原本在一心哄孩子,察覺到秦夏的動作時,花兒已經頂在他的頭上了。
他有些羞赧,伸手想要拿下來,卻被秦夏攔住,認真道:“拿下來做什麽,很好看。”
虞九闕輕咳一聲。
“我都是當小爹的人了,哪裏還能這麽幹,別人看了要笑話了。”
秦夏莞爾,“不給旁人看,只在車裏給我看。”
而虞九闕頭上的這朵花,也确實留到了馬車到達齊南縣才摘掉。
下車前,籃子裏的一朵牡丹已經被秦曦扯下花瓣,撒的到處都是,其中不少還掉在了秦夏和虞九闕的衣衫上。
是以他們一家三口一下車,引得暗香浮動,落英遍地。
有那芙蓉胡同裏一戶新搬來人家的夫郎,正和鄰家的娘子從外面買菜回來,一路說說笑笑,剛走到胡同口。
眼下話說到一半,就被不遠處擋了一多半路的豪華馬車吸引了視線,緊接着,就見到了這一家子谪仙一樣的人兒。
“天老爺嘞,這是哪家的老爺和主夫,咱們這小破胡同裏,誰家還有這麽得臉的親戚不成?”
看那馬車和随從,看那模樣和穿着,樣樣都不尋常!
他身邊的娘子嫁來芙蓉胡同多年,起先也沒往秦夏夫夫身上想,直到看見了從馬車裏往下蹦的白色大鵝。
她當即一拍大腿!
“什麽親戚,這就是咱們胡同裏的秦家兩口子!”
人人都說秦夏跟着夫郎去了盛京城,在天子腳下發了大財,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回齊南縣這巴掌大的小地方了。
但不知為何,秦家的宅院一直沒有賣,秦家小子的幹娘,那個柳家的寡婦,還隔三差五就過來一趟,洗洗刷刷,把個久無人住的小院子拾掇地幹幹淨淨。
沒成想有朝一日,此間宅院的主人,還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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