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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夏年很快理解了原露的邏輯。
……露露是把她誤以為郁賢的學生了嗎?
短暫的愣怔之後, 夏年說道:“得到過一些指點。”
——既然原露已經知道夏年和郁賢之間必然有聯系了,那就不如大方承認,還能顯得她自己的淵博學識不那麽突兀奇怪。
原露就像是個等待着分數的學生, 在聽見夏年的回答之後,她明顯松了口氣。
“她……怎麽樣了?現在在哪?”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當初到底是怎麽……為什麽會……不。”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思維過于跳躍, 在連續變換了幾次問題之後,她沉默了片刻,說道:“她為什麽不自己來?”
夏年默不作聲地看着原露,聽着她幾乎語無倫次地提出問題。
“抱歉。”她說道。
這短短兩字一出, 原露就像是被一點火星點燃的荒野,瞬息燎原。她驟然擡起眼, 擡高了音量,卻音色沙啞:“抱歉?她讓你和我說抱歉?!這麽多年了, 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不來看看我們?她明明知道我們根本不能沒有她, 她怎麽能看着我們堕落到現在這個樣子!?”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幾乎是在顫抖了。
“為什麽……六十多年了, 潮汐瞭望沒了, 我們都老了啊……”
夏年忽然感覺到鼻頭發酸,于是她閉上了眼睛,等待那一段情緒自她的心底洶湧着流過, 才重新睜開眼睛。
“她也是剛剛才回來的。”她解釋道, “這些年對她而言也很難,她也……經歷了很多事情, 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楚。”
原露像是終于平靜了一些。
她看着夏年, 目光複雜,半晌後開口說道:“這些年, 她為何不來聯系我們?”
“……因為,”夏年停頓了一下,還是說出了真話,“因為她當年确實是死了。”
原露怔了一下。
她沒有料到自己得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荒誕的答案。
但她卻并未開口質疑。
因為今天發生的離奇的、超出她預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已經無力去質疑其中的真假。
“但死亡不是結束。”夏年輕聲說道,“她現在能通過一些特殊的方式回到這個世界,但每次持續的時間都非常短暫——原顧問,你應該知道,目前有很多無法以當前科學框架解釋的異常現象,我所說的特殊方式就是其中一種。無論你信還是不信,這都已經真實發生了。”
原露沒說話,只是垂下頭,似乎在思索什麽。
她本是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的。
但如果那些曾經不被她放在眼裏的僞科學能夠把老師帶回她的身邊,那……她願意做一個迷信者。
半晌,她擡起頭說道:“還有什麽別的要告訴我的嗎?”
夏年沉默了片刻。
“……她想說,她沒有忘記潮汐瞭望,她依然在很努力地改變一些根深蒂固的現狀,哪怕艱苦卓絕;只是她會選擇另一條路,單憑潮汐瞭望是走不通的。”夏年說道,她的神色相當的嚴肅和認真,随後她頓了一下,語氣也柔軟了下來。
“然後,她也沒有忘記你們。她真的……很想念你們。”
——她行走在這個迷茫混亂的世界,迷失在無形的萬相百态之中,獨自一人走過了漫長痛苦的旅途。
但只要想到你們,她便能看見那些美好、寧靜、閃閃發光的東西。
正是那些東西,讓她堅信,這個世界依然值得被拯救。
原露愣了一下,随後她別過了臉去。
包廂內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只剩下音箱裏的音樂在空間中環繞流淌。
原露站起身,在架子上随手拿了一瓶酒,往嘴裏灌了小半瓶。随後她拎着酒瓶走到了夏年的對面,重新坐下。她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些許紅暈,眼睛也有些泛紅,不知是因為微醺的醉意,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她甚至險些沒拿穩酒瓶。
“我明白了。”她說道。
她的态度與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了,看着夏年的目光也不再是淩厲而又疏遠,反而帶着溫和的笑意,她接着說道:“要喝點什麽嗎?”
夏年看了一眼酒瓶上字體加大加粗的五十度酒精度數:……
“不了,原顧問,我……”
“別這麽叫我。”原露笑了起來,“只有奧卡西的人才這麽叫我。你叫我原露就行,或者叫師姐也行,哈,我總算不是最小的那個了。”
夏年:……
有、有點亂了吧!
看到夏年在發呆,原露便說道:“行行行,知道你覺得我年紀大,平輩相稱稍微有點怪。那就直接喊姐姐吧。”
夏年:……不還是平輩的嗎!
最終,在原露一點不講道理的強烈要求下,夏年喊她姐姐,她則直接喊小年。
【被占了便宜,但不多。】
夏年:【你閉嘴吧。】
“老師說你來找我有事情要請教?”确定了稱呼之後,原露直接切入了正題,“直接問吧,知無不言。”
“是關于奧卡西的事情。”夏年說道。
原露一聽,神色就微微一變,露出了些許糾結扭曲之色來。
半晌後,她才小聲問道:“……她生氣了嗎?”
——畢竟她加入了奧卡西呀!這個被他們當初吐槽過很多次的、來自雲川城的寡頭,壟斷了醫藥産業的資本大t鱷!
要知道,潮汐瞭望建立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對抗壟斷的。
但她現在卻加入了壟斷者的勢力,甚至為他們效力。
原本,原露的心中滿是對郁賢的思念,一時半會兒沒想到這層面。現在她稍微冷靜下來,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
……老師會很失望的吧?
就因為這件事情,她也沒少挨罵,外界很多人都批評說潮汐瞭望已經完全喪失了初心,變成了資本的走狗。
但原露并未過分在意這些謾罵。
她向來有主見,有自己的目标,并且能堅定不移地朝着目标走下去,把外界的雜音當成耳旁風——她和圖子楠那個瘋狂內耗的玻璃心可不一樣。
但如果老師也認為她不該加入奧卡西的話……原露真的會懷疑人生的。
“這個我可以解釋的。”原露連忙趕在夏年開口之前就說道,“當時潮汐瞭望……沒了,我又不想去中央學院,剛好奧卡西邀請我,我就去了。我當時想的是,反正奧卡西醫藥的壟斷已經沒有人能對抗了,我在裏面當個研發總顧問,至少……至少在決策上可以稍微有點影響力,也對他們醫藥的質量把關。”
……其實她可以不用解釋,夏年完全理解她的做法。
這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的最優解。
奧卡西有原露,至少他們不會做出太過喪良心的事情,也不會出現藥品質量和安全問題。
……好吧,這麽說可能有點絕對了,但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正面影響的。
夏年點了點頭:“嗯,可以理解。”
原露這才松了口氣:“所以,她也沒生氣,對吧?”
“當然沒有。”夏年微笑着說道。
原露徹底放下心來,她又喝了兩口烈酒,說道:“那就好。話又說回來了,如果老師真覺得這樣不好,要罵也是先罵圖子楠那家夥……”
畢竟圖子楠是正兒八經加入柏塔了,柏塔可是搞學術壟斷的,當前臨星城學閥林立的局面就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和柏塔相比,奧卡西反而還沒那麽觸及到核心矛盾了……
夏年:……
原露和圖子楠的關系還是這麽“不融洽”啊……
“放心,郁老師很理解你們的做法。”夏年說道。
“……嗯。”原露點了點頭,“言歸正傳,你這次來是?”
“是這樣的。”夏年說道,“你也知道我是第六區的感染科義體醫生,連續幾個月,第六區的感染抑制劑的供應量都嚴重不足。”夏年說道,“再這樣下去,會有大量的感染者病重不治的。我們問了奧卡西醫藥在第六區的負責人,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和解釋,只是讓我們等待。”
“……有這種事情?”原露皺了皺眉。
這可真是奇了……感染抑制劑的出貨量是比較大的,利潤也很大,一直以來都很穩定,絕不至于對某個地區長期供應短缺。
“嗯。”夏年點了點頭,“如果不是事情已經到了很危急的地步,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這種話就不用說了。”原露擺了擺手,“你等着,我幫你問。”
說完,原露便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
短暫等待後,她說道:“第六區的感染抑制劑是怎麽回事?”
“……”
“是誰?”
“……”
“為什麽?他們沒有相關業務吧?你們有情報嗎?”
“……”
對面解釋完了之後,原露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良久之後,她挂斷了電話,看向夏年。
“問到了?”夏年試探性問道。
“嗯。”原露點了點頭,她閉上眼睛,抓起酒瓶,但卻并沒有給自己灌酒。她的手因為用力而顯得青筋畢露,骨節發白。
一種難以傾瀉的怒火在她胸腔內如同猛獸般來回沖撞。
即便這樣的情緒她已經感受過無數次了,這次依然會讓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都要被燃燒殆盡,最終蔓延到全身,将她燒成這個荒誕可笑的世界中一閃而逝的一團火花。
“從三個月前,芬克鯨骨髓就被人大量收購,導致奧卡西的原材料進口受到了限制。”原露說道,她已經盡可能讓自己的聲調平穩了,“你也知道,奧卡西是逐利的,競價方擡價太過,他們覺得劃不來,就幹脆減少了感染抑制劑的出貨量。”
……第六區人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他們要的只是利潤。
利潤不達預期,那他們哪怕看着這些第六區的感染者們病死,也不會伸出援手。畢竟,那只是一些劣質的消費者而已。
“芬克鯨骨髓只能用來制造感染抑制劑,抑制劑是奧卡西壟斷的,誰會花大價錢去收購這種原材料?”夏年十分疑惑。
“……柏塔。”
夏年愣了一下。
“準确來說,”原露接着說道,“是季景山。他以個人名義購買的。”
夏年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瞳孔震動了一下。
“奧卡西對柏塔的動向一直相當關注,高層調查了這件事,他們可不希望柏塔插手感染抑制劑的生意,影響他們壟斷……”原露說道,“他們打聽出,那些芬克鯨骨髓在被季景山買走之後,流入了柏塔的香水研發團隊。芬克鯨骨髓中有種物質是很特殊的香料,但含量極低,需要大量的骨髓才能提取出很少一點成分。”
“……所以,他就是為了一點香水,置第六區所有感染者生死于不顧。”夏年輕聲說道。
她不在意季景山究竟是為什麽要那瓶香水。
因為無論目的如何,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不可原諒的。
“這就是臨星城,這就是自由市場。”原露微笑着說道,但她的眼睛裏卻沒有半點笑意,“這就是公平競價,價高者得。”
即便放在天平上的,是一群無辜者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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