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在七月断了流。
往日奔腾的江水如今只剩下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像干涸的血管般横亘在河床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裂缝边缘,用木桶舀着底部浑浊的泥浆。岸边歪斜的木牌上,"汉口码头"四个字被晒得褪了色,半截埋在龟裂的土里。
"再往下挖三尺!"穿短褂的工头嘶哑着嗓子喊道,十几个壮劳力挥着铁锹,汗珠砸在滚烫的砂石上瞬间蒸发。
挖到第五丈深时,铁锹突然"铛"地撞上硬物。人们扒开浮土,露出半块青石板——是前朝立的镇水碑,上面"风调雨顺"四个字正在烈日下嘲讽般地反着光。
苏北的麦田里,老农周大福跪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把枯黄的麦穗。穗头轻飘飘的,搓开来只有两三粒干瘪的籽。
"三十年没见过这种年景......"他混浊的眼睛望向远处光秃秃的山丘。祖坟旁的百年老槐树上个礼拜枯死了,树皮被饥民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树干。
儿媳妇抱着饿哭的孙子走过来:"爹,村东头老李家......"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知道了。"周大福从贴身的布袋里摸出最后一把小米,"熬稀饭去,别让孩子听见。"
隔壁传来锯木头的声音——是在打棺材。这月第七口了。
上海租界的米行前,人群从半夜就开始排队。
"今日糙米每石十二块大洋!"伙计刚挂出价牌就被烂菜叶砸了满脸。穿绸衫的粮商躲在铁栅栏后擦汗,腰间鼓囊囊的明显是手枪形状。
穿学生装的青年突然冲出来,举着《申报》怒吼:"汉口粮仓明明还有囤货!"报纸头条赫然是《奸商囤粮百万石,饿殍遍地无人问》。
巡捕房的警棍很快落下,混乱中有人被打落了牙,血滴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滋滋作响。街角阴影里,几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正用金镯子换半袋发霉的碎米。
金陵女子大学的苗圃里,最后一株试验水稻枯死了。
林教授蹲在焦黄的稻株前,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停在"7月18日"——那之后,人工灌溉的井水也干了。
"教授!"助教举着电报冲进来,"南洋的秦氏商行回信了!"
皱巴巴的电报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稻种八百斤,走葡萄牙商船,半月抵沪。"
林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着血丝。他望向窗外,操场边几个女生正用搪瓷碗分食一碗薄粥,勺子在碗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南京路的地下室里,烛火映着几张阴沉的脸。
"秦家这批粮要走赣江。"刀疤脸汉子在地图上画了条红线,"沿途二十二个哨卡,都得打点。"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推过一箱银元:"海关的詹姆斯先生呢?"
"喂饱了。"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说是'医疗物资',报关单盖着教会医院的章。"
角落里突然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众人回头,见是个妇人正用唾沫沾湿布条,塞进怀中幼儿嘴里止饿。刀疤脸皱眉扔过去半块硬饼:"要哭外头哭去!"
九江教堂的施粥棚前,队伍排到三里外。
美国神父约翰舀粥的手在发抖——桶底早已见空,现在舀的是掺了观音土的水。前排的老妇人突然栽倒,额头磕在青石板上闷响,却没人弯腰去扶。
后巷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个壮汉正按住头偷粥的少年,菜刀寒光一闪——偷粮者剁手的规矩,旱灾后就有了。
神父突然摔了木勺,用生硬的中文吼道:"够了!明日我去汉口!"
当夜,他在日记里写道:"主啊,为何要让孩童承受这样的苦难?"笔尖戳破了纸张,墨水晕开像干涸的血渍。
黎明前的鄱阳湖畔,一队黑影正在卸货。
麻袋入水时发出沉闷的噗通声,绑着的浮木让它们半沉半浮。领头的汉子抹了把脸:"顺着暗流漂到湖口,那边有人接应。"
突然有火把亮起。
"粮贩子!"岸上传来尖利的哨声,"抓住他们!"
子弹呼啸着划过水面,一个扛麻袋的汉子闷哼着栽倒。其余人迅速散入芦苇荡,只有那些麻袋静静漂向湖心——其中一袋被流弹打破,稻谷像金色的血般渗入湖水。
翌日清晨,附近的渔民在浅滩发现了昏迷的汉子。他怀里死死抱着个油布包,里面是秦家商行的密信和半袋稻种。
南洋的夜雨敲打着秦家别墅的窗棂。
依萍站在窗前,手里攥着今早收到的电报:"赣江线断,折损三人。"短短八个字,却重得让她手臂发颤。
"少奶奶!"李副官冒雨跑来,"槟城的稻种到了,但荷兰人扣着货船要加价......"
"给。"依萍斩钉截铁,"再加两成,走教会通道。"
她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雨幕中仿佛能听见千万里外饥肠辘辘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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