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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灵仆与邪神
    西唐历182年,春2月,23日。

    铁床上的王策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陌生的天花板被阴翳笼罩,朦胧的暖光从左耳旁不远处微弱地辐射着,越过灯光再往左,似乎还有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王策翻过身子用力撑住床面,慢慢起身,除了床头那盏橘黄的暖灯以外,整间房子看不到另外的光源,就连过道对面的床位,都只能在视线之中维持一个模糊的轮廓。

    向左看去,果然在相邻的床上平躺着一道身影,听他的呼吸绵长有力,不像是病人,王策仔细眯了眯眼睛,才看到这人被数圈皮带死死束缚在床上,动弹不得。

    王策扶住床沿坐到了床边,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灰白短衫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两分钟才想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送货、晕厥、手术、被吵醒后再次晕厥。

    他上次醒来时这里还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那个被困住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揉了揉没完全清醒的脸,王策穿上鞋子推开了房门,来到了一片乱糟糟的空地上。地面到处都是裂纹,天花板上的灯管也尽数炸裂,只有摆在房间角落里几盏提灯充当着临时的光源。

    在最角落里,还堆放着一大团扭曲金属相互堆叠形成的小山,隐约间可以瞧见一点手术台的影子。

    王策的眉毛微微一挑,扶着墙面继续向上,刚走到台阶上,尽头的门便瞬间打开,久别的阳光猛地倾泻而下,晃得王策下意识抬手挡在了眼前。

    “啊,你醒了!”

    轻快的女声似乎很高兴看到他从昏迷之中醒过来,转头便喊着医生离开了地下室的大门,眯眼看着那扇几乎浸泡在光辉下的门框,王策不知怎得脚步开始有些犹豫。

    仿佛越过那扇门后便是全新的人生。

    但他没得选,留在他背后的,只剩下那间昏暗的病房与一片堆砌着杂物的潮湿地下室。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王策一边扶着墙,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一步步走入了阳光,随着左脚迈过门槛,他的耳旁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你醒了。”

    银白色头发下,男人藏在金框眼镜后的桃花眼仍停留在手里的书中,但是王策却能感到有一双冰冷的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更让他紧张的是,那道视线的源头似乎来自于男人手腕上绑着的黑线。

    王策轻轻咽了口唾沫,微微鞠躬表示感谢,接着说道:

    “感谢您的救助,花焕溪医生。”

    银发的男人放下了书,走到了王策身前伸出了手,看不出悲喜地说道:“初次见面,陌生的快递员。”

    王策伸手与其相握,回应道:“王策。”

    花焕溪微微点头,伸手示意王策坐到沙发上详聊,同时向另一侧招了招手,叫来了那个救了王策的少女。

    少女好奇地看着王策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玉迩,这里的助手,那天就是我把你撞倒又把你背回来的。”

    王策一怔,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鞠躬示意,“太感谢了。”

    少女颇有成就感地笑了笑,注意到医生的视线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同样,我也很好奇你。王策,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策看了一眼面容清冷的花焕溪,微微侧过视线看向了他身后的百叶窗,翠绿的新芽在冰硬的枝条上奋力挑起,苍青色的天上浮着浅浅透着金黄色的云。

    “我不知道,我全都忘记了,我只记得要给你送那本书。”

    “你是从哪出发的,你还记得吗?”

    一边说着,花焕溪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翻盖的方盒,打开之后,一颗金黄色的种子正安然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金黄的圆形倒映在王策的眼里,像是钥匙嵌入了锁孔,脑海中兀地像喷泉一般涌出了一大片被掩埋数日的记忆。

    那是一座血红与惨白相互交叠的村子,每个人都在捂着口腔哀嚎,他正是从那里出发,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找到了一片稻田,在那里会面自己的委托人,接下了这个任务。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站在很大的一片稻子里,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他好像找了很多人去送那本书……”

    “果然是他……然后呢,只有你一个人到了稻城吗?”

    “是的,好像出了稻田之后就很快路过了一个格外破败的小镇,很多人都在那里走丢了。”

    花焕溪低垂的眼睛看向略显出神的王策,问道:“你还记得那里叫什么吗?”

    “好像是,白镇。”

    空气有些凝滞,王策好奇地抬眼看了看沉默的花焕溪,犹豫地问道:“那里怎么了吗?”

    花焕溪微微抬眼看了看王策,接着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在很多年前,据人们所说,大概是四十年前,那个时候稻城还叫稻县,白镇也只是一个供农夫们休息的临时驻点而已。”

    “但是在贵族们开始频繁地征收稻子、提高种稻税之后,大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白镇刚新修没多久,就迅速破落了下来,很多房子都没盖好就没钱在继续建设了。”

    “不少村子为了熬过严冬,走了邪路,白镇就是情节最严重的一类。”

    王策心里一凛,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问道:“你指什么。”

    花焕溪缓缓抬眼看向王策,冰冷的桃花眼里带着一股王策说不出来的味道,“供奉被定义为邪神的东西。”

    “白镇所供奉的,是名为食岁的邪神,据传说,它能抽取万物的时间和精气,让万事万物提前迎来死亡和休止。”

    只是一种邪恶的信仰而已,王策是这样想的,但是看到对方严肃的表情,结合之前自己做的怪梦和经历的种种,他不由得意识到:

    这个原本只该存在于恐怖故事里的怪物可能已经出现在了现实,又或者……

    “白镇,是先有信仰,还是先有食岁?”

    花焕溪意外地看了一眼王策,他没想到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事物的王策能想到这样的问题。

    “先有信仰。不过说起来,你之前接触过这些吗?”

    “什么?邪神吗?”

    花焕溪微微偏头看向了一层角落里的黑色快递箱,若有所思地答道:“没什么。一些不被大众所知的秘密知识而已。”

    说完,花焕溪转过头来再次看向王策,“那些问题暂且不表,更重要的是,王策,你还记得去白镇的路吗?”

    王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白镇不是离这里很近吗?”

    花焕溪摇了摇头,“白镇在山里,因为他们和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所以那条路已经荒废了。”

    “而且最近已经有很多失踪案都发生在那附近,失踪的范围也在一点点逼近稻城。”

    王策猛地抬头,花焕溪抬眼对上了那道震惊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你没猜错,食岁在蔓延。”

    荒凉和死寂正在把它的菌毯一点点展开,而稻城这道美味,就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

    花焕溪举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正色说道:“王策,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找到去白镇的路。”

    “你能除掉它吗?”

    “我们有很多帮手,当然,也可能是累赘。”

    “病房里另外的那个人吗?”

    花焕溪点了点头,说道:“他叫纪念疏,小时候在白镇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很特别,所以食岁盯上了他,也可以说是白家人盯上了他。他能帮我们在白镇里更快找到目标,但是他同时也是个定时炸弹。”

    王策想起了上一次清醒看到的场景,问道:“纪念疏的速度,还有那天我醒过来看到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的面具。”

    还有那个箱子里的灰色手臂。

    “这些又是什么,和那个邪神一样的东西吗?”

    花焕溪微微吸了一口气,又下意识地笑了笑说道:“这可真是有不少要说的。”

    医生思索片刻,接着从沙发上站起身,从角落里提起那个箱子摆到了王策面前。

    “背上它,再打开箱子的盖子。”

    王策伸手触碰到箱子的一瞬间,肌肉便按照刻入最深处的记忆流畅地提起箱子背了起来,他反手轻轻磕了一下左侧,随着盖子打开,一扇袖珍的幽深门扉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而在这一刻,新的知识似乎从箱子里流入了大脑,混乱的知识让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

    “这就是灵仆,王策,精神的具象化,信念、心愿、想法、感情,那些抽象的精神概念在足够的强度之下会凝结成具象的事物,可能是人形的生命,可能是器物,也可能……”

    “可能是邪神,对吗?食岁是白镇居民的信仰具象出来的灵仆?”

    “是的。每个灵仆会因为精神的强度和种类,拥有不一样的能力,有的可能只能给水加热,有的可能化身邪神,轻易收割普通人的生命。”

    “那你的灵仆呢?”

    花焕溪笑着摇了摇头,“公用的灵仆不算,私人的灵仆是每个人的秘密。”

    精神的具象。王策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注意力不禁飘到了身后的箱子上。

    你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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