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村在梨花镇的最东边,村如其名的建在一座小山丘上,大约有百来户人家。
房子都是靠山丘建的,鳞次栉比的从山脚一路建到山顶,几乎是一户挨着一户,每家屋子的位置也并非随意修建。
由于大片良田环绕山丘四周,靠下的位置住的多是要经常下地的农民,中间的部分,家中青壮年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都是些不怎么走动的老人和小孩,至于山丘的顶部,那是陈景文的家。
王远家在半山腰,紧挨着一片小树林。
王远父亲总说树挡着视野了该砍伐了,但在镇上做工养家糊口的他却一直挪不出时间。树木遮住了土墙上深深的裂缝,却挡不住房子在日晒风吹后的老化。
去年雨天,三间瓦房里叔叔住的那间塌了,万幸当时大家都在正房吃饭,叔叔捧着稀饭吸溜两口,不在意的笑笑说没事,自己在镇子里做工也不常住家。
只是从那以后叔叔和爸爸都很少再回家,他们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快到家门口,王远看到路中间正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小黄狗,马上心花怒放,仰着大大的笑脸。
“叔~~叔~”王远边跑边喊着。
小黄狗冲着王远一阵奶声奶气的汪汪叫,突然凌空一只鞋飞来,只见那狗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示威的叫两声,家门口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冲狗嚷道:“妈的,他叫我呢,你应啥。你这狗东西。”
那男人浓眉大眼,一副饱受沧桑的模样,抿着和王远很像的薄嘴唇。
他单腿跳到甩在地上的鞋旁,光脚一蹭穿好了鞋,一个箭步冲到王远面前,捧起王远的笑脸,“来让叔看看你,哎呀,这大脸盘子,不错,不错,和你爹年轻时候可真像。”
王远听后笑得更灿烂了。
“对了”
王远叔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小远,是就你一人回来的吧,你朋友没跟过来吧。”叔叔紧张兮兮的问道。
“朋友?哦,我刚从陈景文家出来。在斜坡那边的路口和李期默分开,他回他家去了。汪子枫我就不知道,她应该还没走出陈景文家嘞。再说,她不算朋友,是仇人。柔儿的话应该还在陈景文家,至于宋大哥·······”
“没有跟来就好。来,进屋。叔有事要问你。”说罢叔叔就急匆匆的拉着王远进了家门。
“叔,你干嘛跟做贼似的。咋了,是不是又干架了。你下次你带上我,不是给你说过嘛,我修炼出元气了,下次干架只要对面没修士,我一个人能打一群。”王远用力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心里想着其实一阶那些没修炼出元气的修士,自己也可以应付的,不过安全期间,还是说没修士吧。
看了眼叔叔鬼鬼祟祟的样子,王远又疑惑道:“你这是对面人很多吗?我悟道院望远帮里还有不少一阶的小弟,他们修为不行但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
王远暗暗懊悔,自己光考虑质量忘记数量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还好我反应快,到时候让他们先上。
听了王远的话叔叔依然没反应,只是一个劲的把他往家里拉。
奇怪?平时,由于叔叔没有爸爸的那股子威严,再加上王远是家中的独苗,每次回来就一定会给他捎带点什么,所以王远和叔叔每次见面都很亲热,从没像今天这样。
进院子,王远一眼就看到,家里烧火做饭用的柴火又多出厚厚一摞,码的整整齐齐,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不用说肯定是叔叔做的。
还没落座,叔叔就直截了当的对王远说:“你上礼拜去镇上找你爸,不是到我那里去玩嘛,有天晚上叔喝多了,就下大雨那天的后一天,我不是还给你钱说我晚上有朋友请客回不来了,让你自己拿钱买东西吃吗,那天我喝醉被人扶回家后有没有给你说些啥。”叔叔尽可能的说的详细,希望王远能想起来点什么。
“对,我想想,是有这回事,那天我吃的是酸辣丸子汤,我记得你回家之后,就把你放在床上,衣服都没脱,就帮你盖上被子,对了,你还吐到我鞋上,至于说了啥。”王远皱褶眉头假装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印象。”
“哦,这样呀,小远,你再回忆回忆,好好想想。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你知道的叔喝醉喜欢说胡话。”叔叔满脸焦急的看着王远,双手攥着王远的衣领。
王远被叔叔的神情吓到了,惊恐的往后退一步。“叔,我真不记得了,不骗你。”
“不,小远,你再想想,叔肯定说了啥的?叔平时喝醉了酒连小时候尿床都往外讲。”叔叔紧张的瞪着双眼,一道道鲜红的血丝在眼球上蔓延,像是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一样。
“叔叔,你是不是生病了?”王远小心翼翼的说。在他印象里,老实憨厚的叔叔从来没有过这样子。
“叔没病,叔只是让你再想想!想想!!!”叔叔声嘶力竭道。
王远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一番挣扎过后,叔叔脸上写满了恐惧,癔症一般不断重复着再想想·····再想想·····。
这时,王远的妈妈走了进来,端着一叠自家腌的黄瓜,摆到两人面前,对王远叔叔的行为有些不满,插话道:“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远儿,去里屋叫你奶奶吃饭,今天你叔叔回来了,咱蒸米饭,妈抄了鸡蛋。”
王远应了一声,赶快溜走。却听到身后叔叔焦急的对妈妈解释道:“嫂子,你不知道,出大事了,天就要塌了。”
王远妈妈连忙制止叔叔继续说下去,拉着他走到做饭的偏房,确认没人后关上了门。
王远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贴在厨房的木门上,长满铁锈的门闩抵着脸,冰凉凉的。
“大事?是你哥?”
“不是,是我,我出事了。”
王远听到母亲长舒一口气,又关心道:“你又打架了?”
“没。”
“那还能有什么事?”
“今年开戏的时间和地点已经泄露,郡里要各镇严查,据说州府都收到风声了。昨天,突然镇府的管事就把我叫过去,关在一间屋子里,里面六七个衙役,盘问我关于开戏的事。我趁他们问话的间隙偷瞄了一眼,发现还有几人,都是那天一起喝酒的。”
“开戏那么大的事,你一个做工的怎么会知道?”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王远妈妈试探的问道:“你知道?”
“唉,我不该偷听的。嫂子,你也知道我酒后什么事都往外说,我是真害怕呀,这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唉,嫂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专程跑回来问小远的。”
又是一阵沉默。
王远妈说:“这事你没给你哥说吧。”
“我没敢,再说咱家不一直是嫂子你当家嘛。”
“你这样,先不要告诉你哥,也别给咱妈说。开戏这事太大了,你记住不管谁问你都咬死不认,等戏一过,就没人再关心此事。”
“嫂子,这能行吗?”
“行不行也只能这样,真让你去镇府自首,是要坐牢的,咱妈受不了这刺激。记住千万不能说出来,还有你这段时间别喝酒了,安安生生的该干嘛就干嘛。”
门外偷听的王远,心里暗骂叔叔是胆小鬼,顿时又觉得自己当时趁火打劫套他话的手段十分高明,兴高采烈的走开了。
一会儿的功夫,妈妈和叔叔端着菜拿着碗筷,从厨房走进屋子,放在干净的桌子上。王远一手搀着奶奶的胳膊,一手拿着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王远走到桌前先将凳子放下,让奶奶慢慢的坐下。
奶奶坐好后习惯的拿起一个空碗,盛了一点点米饭,放在爷爷生前的座位前,对着仿佛还坐在那里微笑的人影,用复杂的语气道:“老头子,你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