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特米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室,躺上床后也一直睡不着,睁眼直到天际擦亮。
或许有意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所有人口中的爸爸都那么阳光风趣,小天狼星也一直不羁潇洒,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学生时代都是充斥着魁地奇和恶作剧,从来没把斯内普说的傲慢自大和欺凌弱小放在心上。
她完全没想到,他们年轻时会有这么多太过深刻又难以原谅的事,以为是矛盾顶峰的尖叫棚屋事件也不过是各种冲突中的一个小高潮。
还有爸爸妈妈。海格说爸爸花了很久才把妈妈带去小屋里跟他们一起吃饭,小天狼星也说爸爸追了妈妈很久。她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就像是弗雷德和安吉利娜一样,无法顺畅交往的原因全在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和拙劣的追求手段上,但其实每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天生一对。
但事实上不是。
即使只是听哈利的描述,他也能感受到横亘在两人间巨大的沟壑,某种意义上爸爸和妈妈之间的隔阂比他跟斯内普的还要深。
哈利还说斯内普看上去好像是妈妈的朋友——这太离谱了。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离谱。因为年轻时对朋友说了一句不可原谅的话,所以在见识到她的魔药水平之前斯内普的态度简直堪称包容。
还有那个伴随了她快五年的魔药小箱子,阿尔特米亚心想,这是在借着照顾我表达自己对已故朋友的歉意吗?
阿尔特米亚心情复杂。她一方面觉得斯内普很可怜,一方面又实在接受不了他骂出的那句“泥巴种”。
这句话对死对头来说都太恶毒了,更别提他们还是朋友。
阿尔特米亚又翻了个身。她发现自己实在是睡不着,干脆爬了起来,披上晨袍去公共休息室。
她有种预感,哈利也会在那里。
——哈利果然在。
他穿着条纹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熄灭的壁炉发呆。听到声音后他朝阿尔特米亚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摸到魔杖把壁炉点燃,往旁边坐了一点。
“我想跟小天狼星说说话。”阿尔特米亚率先开口。
其实最想聊天的人是莱姆斯,但现在不能写信。
“他现在在莫斯科。”她又补充道,“我们不算打扰。”
哈利就像是早早料到了似的,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了双面镜。
“我们得想想措辞,”哈利摩挲着镜框边缘,棱角在指腹处压了一个凹坑,“我们不能一上去就问他以前欺负斯内普的事……这太难听了。”
“那怎么问呢?”阿尔特米亚反问,“‘小天狼星,莫斯科的天气好不好?对了,你对爸爸以前倒挂斯内普的事情怎么看?’”
“这正是我担心的另一件事,”哈利用力抓着头发,“即使是现在,他也会拍手叫好的——正是这个让我犹豫到底要不要问他。”
“可是我们又需要当事者的看法,万一有什么前因后果是我没看到的呢?”哈利又说,语气纠结极了,“还有就是,我不可能这样一无所知地去上斯内普的课。阿尔,我怕极了,我简直不敢想斯内普今天要是摄神取念到这一段记忆会怎么样!”
“你会死的,”阿尔特米亚喃喃,一晚上的纠结散了大半,“比起斯内普,我们还是问小天狼星吧——我想他会告诉你要怎么办的。”
哈利深吸一口气,酝酿几秒后终于对着双面镜喊出了小天狼星的名字。
“哈利?”依旧是毫无等待的回应,看到小天狼星出现在镜面里的那一刻,阿尔特米亚忽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愧疚。
他对他们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自己会抗拒与他沟通呢?至少掠夺者绝不可能是马尔福三人组,斯内普更是跟纳威沾不了一点边。
就算小天狼星真的错了,就算他们真的理念不合,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是亲人啊,再深刻的矛盾也不会让他们不爱彼此的。
“这个时间?”小天狼星摸出怀表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旁边的阿尔特米亚,语气更惊讶了,“阿尔?这是才夜游回来?”
“我们——不,是因为不太睡得着。”阿尔特米亚清了清嗓子,“事实上,小天狼星,我们知道了一些事。”
小天狼星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呃,”阿尔特米亚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还记得你当年考O.W.L.s的事吗?”
“不记得,”小天狼星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在焦虑这个?别焦虑,那些题简直小菜一碟,拿不到‘O’只会是审卷人的问题。”
两人:“……”
看到他们的表情后小天狼星皱了皱眉,然后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好吧,我只记得黑魔法防御术考了一道有关狼人的题,好像是叫你列出识别它们的七个特征——还是五个?我记不清了,总之我们四个一致认为这是绝无仅有的好题——OK,除了彼得。他连这道都答不出来,也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蠢货。”
“不是这个,”哈利抿着嘴唇,有些好笑又有些焦虑地开了口,“我昨天去斯内普的办公室,看到了他的一段记忆——”
“摄神取念成功了?”小天狼星有些惊讶,“真厉害。”
“不,那是冥想盆。”哈利有些焦急,“听——”
“那就是被他抓住了?”
“没有,”哈利深吸一口气,“但是——”
“好孩子,”小天狼星笑起来,“干得漂亮。”
哈利:“……”
哈利攥了攥拳头,似乎是在给自己鼓气。他对上小天狼星鼓励的目光,艰难地把昨天给阿尔特米亚讲的话又给小天狼星重复了一遍。
“噢,他记得可真清晰。”小天狼星耸了耸肩,难以自抑地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我只记得莉莉被骂后回敬了他一句,好像是让他洗洗自己的内裤什么的——那确实是我对她改观的开始,那份毒舌不用在詹姆身上时简直讨喜了不少。别难过,亲爱的,你们的妈妈绝对没有吃亏。”
哈利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跟小天狼星沟通是件棘手的事。
“这确实让我好受了一些,”阿尔特米亚鼓起勇气开了口,“但是,小天狼星,我们觉得你们——我的意思是你和爸爸——那样做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小天狼星耐心问道。
“嗯,大概就是你们不该随意对着一个路过的人——路过的斯内普出手。”阿尔特米亚中途改了次口,“他没有干什么,不是吗?”
“你看,”小天狼星摊了摊手,“你也知道那是斯内普。”
“这样也不对,”哈利试图带小天狼星走出他的逻辑,“我的意思是,这太过了,已经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你们把他倒吊起来了,不是吗?”
“如果我说在我上学时“倒挂金钟”这个咒语很流行,五年级的时候有几个月经常有人被提着脚踝倒吊在空中,是不是显得像是在狡辩?”
“没有,”哈利赶紧道,“我相信你。”
“你当然应该相信我,毕竟斯内普所在的小团体也没少对别人干这种事。”小天狼星毫不客气道,“他自己不穿裤子才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自作自受还耿耿于怀这么久,现在甚至害怕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发现——哈,简直无能懦弱到了极点。”
“哦,小天狼星,”哈利捂住自己的脸,“拜托,我今天还得去上他的课——”
“我想这对你的大脑封闭术有帮助,”小天狼星说,“人总是在危难中成长的,不是吗?”
“所以你们是因为斯内普他们也对其他的无辜学生干过这种事,所以才还回去?”阿尔特米亚满怀希望地问,“也对,那个时候斯莱特林应该有很多食死徒预备役——”
“跟这个无关。”小天狼星平静地打断她,“我大概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了,但是很抱歉,斯内普是否是食死徒预备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对我而言,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是食死徒也只会让他更恶心一点——就算他不是也改不了他是鼻涕精的事实。”
阿尔特米亚愣愣地看着小天狼星冰冷的灰色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是现在,我们都在凤凰社——OK,我可以不要他的命。”
“……这不是很好吗?”哈利小声道。
“是吗?”小天狼星反问,“你以为在我心中,他的命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哈利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抬起头:“爸爸也是这样想的?”
“显然不是,”小天狼星讽刺道,“否则他也不会去救鼻涕精的命了。”
“他是对的!”阿尔特米亚提高了声音。
“是啊,他是对的,”小天狼星说,“詹姆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鼻涕精跟他说过哪怕一句‘谢谢’吗?”
“不,”阿尔特米亚有些焦躁,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莱姆斯——”
“我对不起莱姆斯和詹姆救了鼻涕精这两件事有任何冲突吗?”小天狼星厉声道,“为什么他要一直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却对自己做过的所有破事绝口不提?是的,我现在仍然认为自己当年没有做错,再来一次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针对西弗勒斯·斯内普——这让你们失望了吗?现在确定了,你们的教父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活该被关进阿兹卡班?”
阿尔特米亚不想承认自己被他吓到了,但她的大脑确实一片空白。所有的纠结、难过、质疑和担忧都消失了,眼前似乎只剩下了小天狼星冰冷而残酷的表情。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天狼星。
如此偏执又疯狂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就这样吧,我快要迟到了。”小天狼星冷淡道,“如果暂时无法达成一致,那就下一次再谈。”
眼看着他就要扣下双面镜,哈利赶紧扑上去,几乎忘了他们现在相隔一千多英里,语无伦次道:“等等,小天狼星,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爱你——我们一直很爱你!”
小天狼星扯了扯唇角:“早安。”
双面镜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