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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节 旧相识
    大年初三,在全国绝大部分人还在欢度春节时,苏牧已经告别了明显有着一丝不满的杨钰涵和担忧的父母,和办案点的其他同事们一样早早回到了办案点参加晨会开始新一年的工作。晨会的规格很高,区纪委书记和区检察院检察长居然都到了,给所有的办案人员拜年,并给大家带来了水果、方便面、零食等,甚至还给每一个办案人员带了一条软中华香烟。也在晨会中,苏牧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这三天,傅常委居然一直在办案点值班,一刻都没有回家陪过家人。苏牧不由得咂舌,没想到做领导也这么累。

    “对冒小娟,下一步工作就是完成剩余两轮的笔录制作,然后把这个对象送走。”对于冒小娟的下一步工作,领导们安排的很直接,苏牧这时候才知道对每一个对象的笔录都要重复做三遍,而且每份笔录都不能简单的复制粘贴,必须要体现出个性化和差异性,从而保证笔录的真实性。

    在谈话室中,苏牧再一次看到了那张因为是素颜和憔悴而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光鲜亮丽的容颜,但是苏牧却没有太多的怜悯,苏牧始终觉得现在这处境是她自找的,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要是她在进点后能够坦白交待与她相关的不正当经济往来以及她与杨局长之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那么按照工作惯例,她极大可能会转为证人并大概率能在年前完成笔录而最终能够回去过年,同样也能让自己这样的工作人员也有可能能够在家好好过个完整年,而不用在今天早上假装看不见妻子那张不开心的脸而跟家人道别来上班了。害人害己啊,这是苏牧再次见到冒小娟后第一感受,甚至冒小娟那仍然不俗的容颜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境,连带着他脸色直接带着一种不悦的表情。

    “苏领导,年过得不好啊?”冒小娟显然看出了苏牧脸上的不悦,居然直接问了苏牧。

    “年关年关,年都是关啊,哪能过得多好啊。”苏牧虽然不开心但还是保持了一种职业风范,当然最主要是苏牧知道今天区纪委书记和区检察院检察长等来办案点拜年的领导们大概率现在也在监控室里看着呢。

    苏牧说完后迅速调整好心态,开始了新的一年的第一份工作,准备以反贪局的名义给冒小娟做第二轮的询问笔录。苏牧很快就发现这第二轮的笔录做的顺利多了,甚至苏牧感觉到了这位女对象与年前存在了极大的不同,整个人的心态软了很多,甚至在中途还会不时的提起家里人尤其儿子。

    “这是终于完全转过来了吗?难道是春节的作用?”苏牧不由暗想道,但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按照晨会上领导的安排,继续制作笔录。

    正月结束的时候,苏牧和同事也将冒小娟送回了家中,迎接这位母亲的有她儿子,也有饱含泪水的父母,但也有脸上有着尴尬表情的丈夫和公公婆婆。虽然工作人员都有着纪律要求,不会泄露冒小娟与杨局长之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但是苏牧觉得她丈夫恐怕早就知道了端倪,只是处于利益的需要,大家都没揭开这份面纱,所以所有人都能保持住这一份平静。现在,这层面纱大概率是被揭开了,这家人还想保持之前那份平静恐怕就难了,至少需要冒小娟的丈夫有着很好的心理素质或者直白说是厚脸皮来承受。苏牧看着那位丈夫迎接冒小娟时肢体动作展现出来的僵硬,感觉这位恐怕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终于结束了。”当苏牧重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已经是又一个月之后了,那位杨局长在完成了全部的笔录制作后也移交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了,并将案子移交院公诉部门进行下一步的司法程序。苏牧不由的舒了一口气,这在办案中心不知不觉就大半年了,虽然拿了过万的加班费,但是对自己身体的摧残简直也是无以复加,苏牧都感到自己的双腿是虚浮的,难怪在最终结束时张副检察长给了大家三天的休息时间让所有人能够连同周末能够总共休息五天后再回院里上班。苏牧在家里睡了个昏天黑地,三天时间基本都是在补觉了,而到了周末就是基本陪着杨钰涵了。

    这次在院里正常上下班的时间很长,即使反贪局的人都进了办案中心,但是苏牧也没有被抽调过去,乃至于杨钰涵也慢慢的不再抱怨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起初的状态,甚至让苏牧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节奏。苏牧安心的跟着沈晓做着反渎职侵权局的工作,比如事故调查工作。苏牧对于自己居然还要回去做事故调查工作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却又是感到无奈的,王科在他刚报到时说的话确实是合理的,但实际上苏牧本人是有排斥心理的,尤其是在他在办案点参与办案期间的事故调查工作都由沈晓局长去了之后,他就更觉得自己是可以不参加的,但是终究苏牧还是没有逃过去。

    那是一个周末下午,苏牧、杨钰涵正和杨钰涵的朋友高惠夫妻两个一起在这座城市新开的一个商业综合体里逛街。这对夫妇是涉外夫妻,是高惠在英国工作时相识并结为夫妻的,后来高惠回国工作,那位英国丈夫也就跟着来中国生活了。虽说是一起逛街,但实际上就是两个人女人逛街,两个男人作陪,而且由于苏牧的英语实在是太糟糕了,会的那点也早就还给英语老师了,因此两个男人的交流也近乎没有,只是偶尔会用手势、表情互相交流一下。就在苏牧百无聊赖的跟着时,突然接到了沈晓的电话,说是一家码头上发生了一起亡人事故,让他去一趟参与事故的调查工作。

    “小苏,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人在上海呢,实在不方便,而且你在这块是老手了,你去看一下。”沈晓在电话中说的十分客套,苏牧没有办法只能应下。

    “怎么?又有工作了?”杨钰涵在听到苏牧电话时已经显出的不悦在短短语句中表露无疑。

    “突发的,是发生了一起安全生产亡人事故,我们单位也是事故调查组成员单位,沈局现在在上海来不及回来了,因此让我去看看。”苏牧只能笑着跟杨钰涵解释道,“你先逛着,我去一趟,应该不会太长的,现在时间还早,也许能够赶回来一起吃晚饭。”

    杨钰涵的脸上充满了不满,但是高惠却立即过来打了圆场,并说着男人在逛街时候本就存在感不强等话语,劝慰了一会后,就对着苏牧道:“你赶快去吧,我们继续逛会,结束了给我们电话。至少要回来买单哦。”说着那位朋友笑了,而她丈夫也跟着憨憨一笑。

    当苏牧开着车到达事故现场时,一群老熟人都已经在现场了。

    “苏检察官来了啊。”鲁松涛看见苏牧过来就笑着打趣道,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场合不适合笑容,而在场其他人也一一过来打招呼。苏牧只能一一给予回应。

    “是什么情况啊?”苏牧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就走到了先到一步的区公安分局内保大队的姚桂林处问道。

    “高处坠落,是从这座库房的房顶摔落的。”姚桂林指着一幢库房说道。

    苏牧看了一眼房顶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在检察院感觉如何啊?”姚桂林看着苏牧问道。

    “太累,我算是理解你们公安那边刑警的难处了,这办起案来,根本顾不上家里啊,我都要感觉老婆要跟我闹事了。”苏牧看着姚桂林,说的十分坦诚。

    “这就是警察家属的牺牲啊。你这待的自侦部门跟我们刑警那边在办案时都是差不多的,所以家里面对同样的困境。你有时间了要好好的对待家里人,我们做这行的,都亏欠家里人啊。”姚桂林可能感受到了共情,回应的也十分真诚。

    “这边准备怎么弄?还是老规矩吗?”苏牧看看手表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今天周末,大家都想回家呢。”姚桂林点点头。

    苏牧没有再多语,只是静静的站立在一边,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在事故调查中忙前忙后了,只需要安静的看着并等待安排就好了。

    “小苏,今天是你来了啊?沈局呢?”会议室中,张高勇看见苏牧后问了一句。

    “张局,沈局电话说她今天不在本市,所以让我过来代替她一下。”苏牧恭恭敬敬的向张高勇解释道,毕竟张高勇还是沈晓的老领导了。

    “听说你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办案点,辛苦了啊。”张高勇点点头对着苏牧又说了一句。

    苏牧笑笑没有多语。

    当天的工作安排确实如过往一样,主要工作是安监局在负责,事故调查组成员单位的人员在会议结束后就各自离去了,但是苏牧发现事故调查工作的具体工作人员似乎变回了执法监督科,因为他在会议室见到了严中华、王长坤等人。苏牧跟严中华、王长坤等人也寒暄了一会,不过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也突然似乎有点明白了这次为什么不将他叫到办案点参与办案了,他曾经所在乡现在称之为街道的那位分管安监工作的街道办事处副主任路金山被纪委带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严中华、王长坤对于苏牧居然真的不知道这个信息表现的十分惊讶,甚至透出一股不相信的意味,但是也都没有深究。

    当苏牧回到那家商业综合体找到杨钰涵三人时,杨钰涵还在和高惠慢慢的逛着,而那位英国男性手中已经拎了不少的纸袋了。苏牧快速的过去,用着半生不熟的英语简单的跟那位英国男性打过招呼后,自然的接过其手中的一部分纸袋。杨钰涵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语,反倒是高惠笑着说了一句:“苏牧,挺快的啊?”

    “嗯嗯,主要就是看一下,具体工作是安监那批人在弄,我们等通知就好了。”苏牧笑笑回应道。

    “那安监的人还在工作啊?”高惠显然有点好奇的问道。

    “是的,他们应该回局里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吧。”苏牧只能笑了笑,虽然他知道这些人回去恐怕也就一两个人在做事,其他人也会散了的,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事故企业的善后工作,不能给企业添乱的。

    就在苏牧安安稳稳的做着反渎职侵权局的日常工作,跟杨钰涵的关系也似乎有了好转趋势的时候,张副检察长突然找到了他。

    “路金山,你认识的吧?”张副检察长在自己的办公室中问着苏牧。

    “认识的,我当初在乡里综治办和大调解的时候他就是副乡长了,后来乡改制成街道的时候,他是街道副主任。虽然他没有分管过我,但是还是熟悉的,后来我到安监局后接触就更多了。”苏牧老老实实回答道。

    “他现在正在办案点接受区纪委的调查。”张副检察长点点头,发现苏牧脸上十分平静后接着说道,“看来你已经听到消息了。”

    “前一段时间参与事故调查的时候,安监的人告诉我了。”苏牧十分老实的承认道。

    “那就行,路金山进点已经快四个月了,他一直不承认他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往来。区里领导一再要求要给予他一定的关照,但他现在这样实在难以关照他,连自首都不符合要求,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找几个他熟悉的人去劝劝他。”张副检察长边说着边看着苏牧。

    苏牧立即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副检察长:“张检,你让我去劝他,我哪有这个资格啊?他是我的老领导啊,我怎么劝啊?”

    “你就作为熟人劝导劝导,尽力了就好,毕竟我们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符合规定能够进入谈话室而又跟他熟识的人了,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不违反纪律将我们掌握的情况透露给他就行。”张副检察长顿了一下,“如果他始终不开口,那他这件案件可就成了区里难得一见的零口供案件了,到时候他的金额是不大,但量刑起步就要十年。”

    “这点,恐怕成林他们都说过了吧?”苏牧迟疑的说道。

    “跟他分析过了,可惜他不信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张副检察长平静的说道,苏牧根本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换我,恐怕也不信,现在大家都觉得我们办案是靠口供的,只要自己不说,我们就拿对象没办法。也不知道这种认识是怎么形成的?”苏牧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应该是那些老板一个个吹牛说自己在办案点没有交待还能回家造成的吧,当然我们也没有否认,毕竟大部分案件我们确实都需要口供才行,但是偏偏这个案件即使没有口供也没有其他不正当经济往来的证据,只要最后一个书面证据到手后,他最大一笔的受贿行为的证据链条也就全了,单笔十万元的金额已经达到了十年起步的量刑标准了。为了十多万,判个十年以上实在没必要啊,到时候我们在区里也尴尬啊。”张副检察长耐心的解释道,同时语气中也有一点尴尬。

    苏牧稍微一想就明白为何有这份尴尬了,毕竟之前查办的案件,即使上百万也会因为自首情节就入狱数年,从没出现十年以上的判罚,这个结果的出现也彰显着区检察院自侦部门和区纪委两个部门办案人员思想工作能力的不足啊,也就是说是工作的失败,何况路金山这样的老同志,按照区里领导的意见就是要给机会的,也就是说还表示着连完成领导嘱托的能力都没有了。苏牧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就怕他也不会信我。”

    “尽人事吧。而且这样对你也有好处。路金山如果后面真的被重判了,你也算是尽力了,在熟人面前也好说话,对吧?”张副检察长笑着说道。

    苏牧沉默不语的想了想,觉得张副检察长说的挺对的,只能点了点头。

    下班回家后,苏牧跟杨钰涵及父母说了这件事,告诉他们自己要进办案点一段时间。

    杨钰涵显得有点不爽,但是只是默默的吃饭。

    “去吧,这也是人情,毕竟是老领导,尽了心力了,以后再见到那些老同事,你也好说话。”母亲看着苏牧说道,但苏牧感觉到这些话实际上母亲是给杨钰涵说的。

    苏牧就这样又进了区里的办案中心,面对着自己的老熟人,甚至可以说是老领导了。两人初对时,气氛都有点尴尬,苏牧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可以说是老领导了,而且当初也是一起喝过不少酒的人,现在两者的地位却调了个位置。苏牧走到路金山身边给其点了一根烟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路乡,还好吧?”说完苏牧就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这话问的。但让苏牧没想到的是路金山看着苏牧那明显懊恼的表情却笑了:“小苏还是那么不会说话啊,没变啊。”

    “变不了喽,就我这情商,圆滑不起来了。”苏牧不由的自嘲道。

    “也是,如果当初你能圆滑点,你现在应该还会留在安监局里,早就是大队长了,何必来这边。”路金山抽了一口烟道,“你们安监局里几个年轻人还是有点能力的,而你是其中做业务做的最好的那个,后来的事故调查工作哦,跟你那时候比,都上不了台面,不得不将事故调查工作又重新交给严中华负责。但你看看,你当初就当不上那个大队长,我们所有人可是都认为应该是你的啊。”

    “我可能就是没当官这个命吧?恐怕我即使当上了也当不好,我就会老实做事,而做领导首先要会做人啊。”苏牧苦笑着说道。

    “是啊,你就会做事,不懂跟着张局到处跑,拍马屁。做事认真负责有啥用啊,当初张局在不少会议上都夸你,说你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连周末都经常到办公室加班完成调查报告,最后提拔人的时候呢,还不是提拔了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秦大啊。”

    两个人就这样聊起了过往,聊起了家常,说起了路金山的双胞胎女儿,就是两个人都没有立即提起现在的处境。苏牧就如同之前那样,认真的倾听着这位老领导的话语,他知道这也是他少有的能够听到别人对自己真实评价的机会,虽然自己的处事为人是改不了了,但是能对自己有清醒认识也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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