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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尘封的刀锋
    烛火在萧劲衍书房中跳跃,将墙壁上悬挂的朔北地形图映照得明灭不定。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那是黄玉卿刚为老将军煎完安神汤留下的气息。书案正中,摊开着两样东西:一卷泛黄却保存完好的羊皮卷,是老将军亲笔所著的《萧氏兵法心得》残篇;另一件,则是一个用火漆封死的、巴掌大小的薄薄木匣。

    “爹的遗物里,就这个匣子最重。”萧劲衍的声音低沉,指腹抚过木匣表面粗糙的纹理,仿佛能触到父亲临终前枯槁却异常有力的手温。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黄玉卿,烛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却掩不住她眼底深处那抹凝重。“他最后握着我的手,只说了四个字:‘真相…代价’。”

    黄玉卿没有立刻回应。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烛芯,让火焰更稳定地燃烧起来,驱散书房角落的阴影。她的目光落在那卷羊皮卷上,指尖缓缓划过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老将军的字,一如其人,大开大阖,铁画银钩,每一笔都透着沙场磨砺出的风霜与决断。

    “‘兵者,诡道也。然诡道之基,在心正。心不正,则术愈精,祸愈烈…’”她轻声念出其中一句,语气平静无波,却让萧劲衍的心猛地一沉。这分明是老将军在警示,在追悔某种“不正”带来的灾祸。

    她终于拿起那个小小的木匣。火漆印是萧家世代相传的“镇北”虎符纹样,完好无损。黄玉卿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刺入火漆边缘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这是老将军独有的习惯,一个只有最亲近的心腹才知道的开启方式。火漆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薄纸。

    纸张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迹却深得几乎要透纸背,力道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与不甘:

    “吾之旧疾,非天命,乃人祸。元凶,前兵部侍郎,致仕太保,魏崇山。其时,吾力主裁撤其亲信贪腐之营,触其逆鳞。彼勾结宫中某位失势宦官,以‘奇毒’入吾参汤。毒性阴损,状如中风,以掩人耳目。吾隐忍多年,查得铁证——彼私藏毒药残渣之匣,藏于京西魏家祖宅地窖,东墙第三块青石下。儿若见此,当知父仇。然…边关重于私怨,朔北安稳,高于一切。父绝笔。”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劲衍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纸上那个名字——魏崇山!那个在朝堂上道貌岸然、以“清流”自居,致仕后仍被尊为“元老”的太保!那个在老将军“中风”后,还假惺惺上门探望,甚至“惋惜”老将军不能再为国尽忠的老狐狸!

    “魏崇山…”萧劲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乱跳,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点。“好一个魏崇山!好一个‘清流’元老!他竟敢…竟敢对父亲下此毒手!”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双目赤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书房,直奔京西魏家祖宅,将那老贼碎尸万段。

    黄玉卿迅速伸出手,按住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她的手心温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缓缓渗入他狂暴的情绪里。

    “劲衍,”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中的一瓢冷水,瞬间压下了他翻腾的杀意,“冷静。想想父亲最后的话。”

    萧劲衍猛地一震,眼中狂暴的血色褪去几分,只剩下深重的痛楚和挣扎。他看着黄玉卿,看着她眼中那片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沉静。是啊,父亲最后那句“边关重于私怨,朔北安稳,高于一切”,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可是…父亲的大仇…”他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

    “仇,一定要报。”黄玉卿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锋,“但不是现在,不是用你我的手,更不是以动摇朔北根基为代价。”她拿起那张薄薄的遗书,指尖在“铁证”二字上轻轻一点,“父亲留了线索,也留了考校。他若真想立刻报仇,凭他当年的权势和手段,何至于隐忍至死?他等的就是我们,等我们能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既能讨回公道,又不至于让朔北陷入动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涌入,吹动她鬓边的发丝。外面是将军府后花园的静谧月色,更远处,是京城的万家灯火,一片祥和安宁。然而,在这片安宁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少帝的猜忌,靖王余党的窥伺,朝中各方势力的倾轧…朔北,就像一艘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轮,任何一点内部的剧烈震荡,都可能带来倾覆之危。

    “魏崇山虽已致仕,但他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尤其在军中、户部、刑部,仍有盘根错节的影响力。”黄玉卿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战报,“他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势力?当年那个‘失势宦官’,如今是否已换了面目,重新得势?甚至…这件事,是否与当年父亲力主裁撤的‘贪腐之营’背后的更大利益集团有关?”她一连串的问句,像一把把解剖刀,层层剥开这桩旧案下可能隐藏的巨大冰山。

    萧劲衍的呼吸渐渐平复,狂怒被更深的寒意和凝重取代。他走到黄玉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夜色。黄玉卿说得对,父亲留下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仇人的名字,更是一个巨大的、可能牵连甚广的漩涡。他们若贸然动手,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噬。朔北现在经不起这样的风暴。

    “那…我们怎么办?”萧劲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统帅的冷静与担当,“难道就这么算了?让父亲含恨九泉?”

    “当然不。”黄玉卿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父亲的仇,朔北的安危,我们都要。但需要策略,需要时机。”她走回书案,拿起那卷《萧氏兵法心得》,轻轻放在遗书旁边,“父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不是仇恨,而是这份兵法,是守护朔北的智慧与责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朔北更强大,强大到任何暗处的毒蛇都无法撼动它。同时…”她拿起那张遗书,指尖在“京西魏家祖宅地窖,东墙第三块青石下”这行字上划过,“我们需要确凿的、无法抵赖的铁证。不是父亲留下的‘线索’,而是能摆在少帝面前,让整个朝堂都无法为魏崇山开脱的‘铁证’。”

    她看向萧劲衍,目光灼灼:“劲衍,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绝对可靠、机敏、能在京中神不知鬼不觉行动,又能深入险地取回证据的人。而且,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我们最亲近的人知道风声。”

    萧劲衍的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可能的人选。朔北的密卫头领?太显眼,且常驻朔北。京中安插的眼线?级别不够,恐难担此重任。萧明轩?他正在兵部实习,身份敏感,行动容易引人注目…

    一个名字,带着一丝犹豫,最终浮现在他心头。他看向黄玉卿,缓缓开口:“玉卿,你看…念北如何?”

    黄玉卿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念北,他们的女儿,那个在商业上展现出惊人天赋、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女孩。她此刻正在京城钱庄分号学习,对京中环境日益熟悉,更重要的是,她年轻,身份不像他们夫妇和明轩那样引人注目,而且…她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在复杂环境中周旋的敏锐。

    “念北…”黄玉卿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祖传玉佩——空间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她最深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包括萧劲衍。但此刻,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滋生。空间,能否成为这次行动中,那柄无形的、最锋利的刀?

    她抬起头,迎上萧劲衍询问的目光,眼神复杂而坚定:“念北…或许可以。但此事凶险,我们必须为她铺好每一步路,备好所有退路。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郑重,“这件事,只能由我亲自去安排,去告诉她。你,需要完全置身事外,以备不测。”

    萧劲衍看着妻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深邃光芒,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黄玉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所能做的,就是信任她,如同她无数次信任他一样。

    书房内,烛火依旧摇曳。书案上,那卷《萧氏兵法心得》与那张薄薄的遗书静静并置,仿佛跨越了生死的对话。老将军的仇,像一柄尘封已久的刀锋,被重新擦亮,刀刃上映照出的,是朔北的未来,和一个即将被卷入暗流漩涡的少女身影。

    夜风穿过窗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黄玉卿走到窗边,轻轻关上窗棂,将那片承载着太多秘密与危险的夜色隔绝在外。她的指尖,再次抚过袖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空间深处那股沉睡的力量,正随着她心念的流转,悄然苏醒。

    新都的奠基礼上那片象征希望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被远方京城中潜藏的阴影,悄然染上了一抹未知的沉重。而那块青石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铁证?又牵扯着怎样盘根错节的势力?一切,都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深谷,等待着有人去拨开迷雾,直面其中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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