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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寒刃映霜华
    朔北的夜,比京城更深沉,也更凛冽。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苏府高大的院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书房内,烛火被吹得摇曳不定,光影在黄玉卿和苏清柔脸上跳跃,将她们紧绷的神经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墨块,只有那柄从青石下掘出的匕首,静静躺在铺着厚绒的桌案上,散发出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清柔,”黄玉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般刺破沉寂,“告诉我,这柄匕首,你认得吗?它为何会出现在你父亲书房的密道入口,又为何,会以这种方式,被老将军藏于奠基青石之下?”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苏清柔的心上。少女的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如纸,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与灵动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恐、茫然,还有一丝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柄匕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那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我…”苏清柔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她的记忆碎片般翻涌:父亲书房里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后偶尔传来的轻微响动,还有父亲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日温厚截然不同的凝重与警惕…这些零散的片段,此刻被这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的可怕真相。

    “玉卿姐姐…”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我…我不知道它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个密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偷偷溜进爹爹书房,看到他…他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取出一卷东西…当时…当时好像…好像瞥见过这个标记…”她伸手指向匕首柄尾处那个诡谲的双蛇缠绕图案,指尖因恐惧而蜷缩,“爹爹发现了我,脸色变得好吓人…他…他严厉地警告我,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那个地方,也绝不能再去碰…后来…后来我就再也没敢靠近过…”

    苏清柔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滑落脸颊:“爹爹他…他到底怎么了?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和…和害死萧伯伯的…那些人…有关?”说出最后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凄楚。

    黄玉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看着眼前崩溃的少女,看着那柄承载着血腥与背叛的匕首,一股混杂着愤怒、痛惜和沉重责任感的洪流在她胸腔中奔涌。她伸出手,不是去安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再次拿起那柄匕首。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她仔细端详着匕首的每一个细节:锋刃上淬炼出的、在烛光下流转着幽蓝光芒的纹路,那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痕迹,足以见得打造者的用心与凶戾;柄尾那双蛇缠绕的图案,线条扭曲而诡异,蛇眼处似乎嵌着极小的暗色宝石,在烛火下折射出两点微弱却妖异的红光;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护手处,刻着一个极小、却清晰无比的字符——一个古体的“影”字!

    “影…”黄玉卿低声念出这个字,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这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千层巨浪。老将军遗书中隐晦提及的“影”,那个潜伏在暗处、操纵着朔北军乃至朝堂的庞大阴影组织,终于露出了它冰山一角!这柄匕首,就是它的印记,是它伸向苏家的触手,也是它参与谋害老将军的铁证!

    “清柔,”黄玉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强行压下苏清柔的哭声,“你父亲书房的密道,入口具体在何处?现在,我必须立刻进去查看!”

    苏清柔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黄玉卿眼中那燃烧的、近乎灼人的光芒,那是一种为了追寻真相、守护所爱不惜一切的决绝。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颤抖:“在…在书架后面,第三排从左数第五本书,是《水经注》,用力按下去,书架会…会自动移开…”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入口的位置。

    黄玉卿不再多言,将匕首小心收入怀中贴身之处,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提醒着她此行的凶险。她走到书架前,目光精准地落在那本厚重的《水经注》上。深吸一口气,她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按向书脊!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声响起。沉重的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黄玉卿毫不犹豫,从案上拿起一支备用的火把点燃,率先踏入黑暗。苏清柔紧随其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密道狭窄而陡峭,石阶湿滑,布满青苔。火把的光晕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距离,两侧的石壁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狰狞的鬼影。空气愈发阴冷潮湿,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也变得浓烈起来,直冲鼻腔。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火光照亮了石室中央——那里,赫然摆放着一张简陋的石桌,桌上散落着几卷泛黄的纸张,还有一个打开的、空空如也的木匣!

    黄玉卿的心猛地一沉。她快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纸张快速翻阅。上面记载的,正是朔北军近年来一些异常的调动记录、粮草的流向,甚至还有几笔数额巨大、来源不明的账目!这些记录,与老将军遗书中提到的疑点惊人地吻合!而那个空匣子,大小形状,竟与她从青石下取出的、装着匕首的匣子一模一样!

    “有人…有人来过!”苏清柔看着空匣,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们…他们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黄玉卿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着石室的每一个角落。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石桌下方一块不起眼的石砖上。那块石砖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略深一些,边缘处,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

    她蹲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点暗红,凑到火光下。是血!新鲜的血!

    “清柔,退后!”黄玉卿低喝一声,猛地用力,将那块石砖掀开!

    石砖下,并非预想中的暗格,而是另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隐蔽的通道入口!一股更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腥味,猛地从洞口涌出!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锵——”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黄玉卿和苏清柔耳边炸响!那声音,是刀剑出鞘的声响!而且,距离她们极近!

    黄玉卿瞬间全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她猛地将苏清柔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握住了那柄冰冷的匕首!

    火把的光芒剧烈摇曳,将通道入口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映照得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死寂的石室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两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黄玉卿握着匕首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却无法平息她体内奔涌的灼热血流。她死死盯着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身后,苏清柔的呼吸急促而破碎,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恐惧,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一个世纪。石室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突然!

    一道比黑暗更浓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通道口闪电般窜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直指——黄玉卿的咽喉!

    “小心!”苏清柔失声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黄玉卿瞳孔骤缩,身体几乎在本能驱使下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侧身,同时握着匕首的手臂如毒蛇出洞,狠狠向那道黑影刺去!

    “嗤!”

    一声轻响,匕首锋利的刃尖划破了空气,也划破了那袭夜行衣的袖口!一缕黑布飘落。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黄玉卿的反应如此迅捷狠辣,刺杀落空,自身也受了轻伤。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夜枭般的闷哼,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折,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石室角落的阴影里,瞬间与黑暗融为一体。

    火把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他的一部分轮廓:一身紧身的黑衣,脸上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巾,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两点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绿光,如同荒原上的饿狼!他手中握着一柄同样漆黑的短刀,刀身狭长,刃口在火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幽蓝,与黄玉卿手中的匕首材质如出一辙!

    “影!”黄玉卿心中警钟大作,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果然是“影”的人!他为何会在此处?是来清理痕迹,还是…另有图谋?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黄玉卿厉声喝问,声音在狭窄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将苏清柔完全护在身后,匕首横在胸前,目光如炬,锁定着那片阴影。

    阴影里,那双绿眼睛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有更浓烈的杀意弥漫开来。空气仿佛被冻结,下一秒的爆发将更加致命。

    黄玉卿心中飞速运转。对方身手极高,来意不善,且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异常熟悉。硬拼,她毫无把握,尤其还要保护苏清柔。必须智取!

    她目光扫过石室,最后落在那张散落着纸张的石桌上。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清柔!”黄玉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看到桌上那些纸了吗?拿起它们,立刻!按我说的做!”

    苏清柔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对黄玉卿有着绝对的信任。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石桌边,颤抖着双手,将那几卷记载着秘密的纸张死死抱在怀里。

    “现在!”黄玉卿猛地大喝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听着!我黄玉卿在此立誓!今日若能活着离开,朔北军贪腐叛国、勾结‘影’组织谋害老将军萧山之铁证,必将公之于众!无论你们‘影’有多大能量,无论牵扯到何等高位,我黄玉卿,必为老将军讨回公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石室中炸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悲愤、决绝和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密道中回荡,显然是说给阴影里的敌人听,更是说给可能存在的、潜伏在更深处或府邸其他角落的“耳朵”听!

    阴影里的那双绿眼睛明显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宣言和其中蕴含的巨大威胁所震慑!杀意瞬间暴涨,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和忌惮。

    就在对方心神微震的刹那!

    黄玉卿动了!她猛地将手中的火把狠狠砸向阴影中的黑影!同时,另一只手抓起石桌上那个空木匣,用尽全力,掷向石室入口的方向!

    “轰!”

    火把砸在石壁上,燃烧的松脂四溅,瞬间点燃了角落里散落的枯草和蛛网!火光“腾”地一下暴涨,照亮了整个石室,也瞬间驱散了黑影赖以隐藏的阴影!

    “啊!”一声短促的痛呼响起,显然是黑影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伤!

    而那个被掷出的空木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准确地砸在入口处的石阶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走!”黄玉卿一把抓住还在愣神的苏清柔的手腕,借着火光暴涨、黑影受惊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她向着入口的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黑影压抑着愤怒和痛苦的嘶吼,以及追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而迅疾,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

    黄玉卿拉着苏清柔在狭窄陡峭的石阶上跌跌撞撞地向上狂奔。火光在身后蔓延,浓烟开始弥漫。苏清柔被拽得几乎喘不过气,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迈动双腿。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几卷生死攸关的纸张,那是父亲可能堕落的铁证,也是她们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冲出密道入口,书架还敞开着。黄玉卿毫不犹豫,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书架猛地推回原位!

    “轰隆!”

    书架归位,发出一声巨响,暂时隔绝了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浓烟。书房里,烛火依旧摇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只是一场噩梦。

    黄玉卿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鬓角,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苏清柔瘫软在地,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几卷纸,小脸煞白,惊魂未定。

    短暂的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呼啸的朔北风声。

    突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规律无比的敲击声,清晰地从书房紧闭的窗棂外传来!

    嗒…嗒…嗒…

    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鼓点,精准地敲打在两人刚刚平复一丝的心跳上。黄玉卿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那扇被厚厚窗纸蒙住的窗户。苏清柔更是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纸张,身体缩向黄玉卿。

    那敲击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某种暗号,又像是一种…冰冷的催促。它穿透窗纸,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未知的威胁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那敲击声,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无声地宣告着:危险,并未远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加耐心,也更加致命地,守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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