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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外滩风云 第15章 新营造术,高层建筑
    “这,怎么可能?”山羊胡子老汉直起身,手里的木尺在掌心敲得邦邦响,眼里满是不信。

    “小娃子,话可不能乱说!”管木匠的胖工头抢过话头,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巨木做桩,你拿啥建框架?”

    “就是!”旁边的石匠头跟着点头,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别说是把几根圆木捆一起,那玩意儿不经用!营造这行当,博大精深着呐!老汉做了五十年工匠,啥法子没见过?”

    工地上的风卷着沙尘,吹得脚手架上的麻绳呜呜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里全是质疑,有人干脆背过身去,对着堆成山的石材叹气——这半大孩子怕是读傻了,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陈林没急着辩解,从腰间掏出几个竹筒,又在地上摆了个豁口的大陶碗。碗沿沾着泥,是工地上装水用的,被他拿石头擦了擦,勉强能看。

    “诸位,该见过洋人的水泥吧?”他蹲下身,声音平静得像没风的湖面。

    众人愣了愣,都点了头。这东西洋人工地常用,灰扑扑的粉末,加水搅和了能粘石头,比石灰结实。

    陈林拿起一个竹筒,将里面的灰色粉末倒进碗里,“簌簌”的声响在嘈杂中格外清晰。

    接着倒沙子,竹筒倾斜时,细沙顺着碗壁滑下去,堆成小小的沙丘。

    最后是小石子,碎石子滚进碗里,撞得碗沿“叮当”响。

    “哗啦——”他又倒了一竹筒水。

    浑浊的泥水漫过粉末、沙子和石子,在碗里打着转。

    陈林伸手搅拌,手指插进混合物里,搅得泥浆溅出碗沿,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是啥意思?”管瓦匠的工头忍不住开口,他叫韩忠信,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常年和灰浆打交道的白痕,“俺们也知道水泥能粘石头,调沙子抹缝隙,结实得很。可你放石子干啥?”

    这用法还是洋工程师教的,泰勒之前没少费功夫,华人工匠早就接受了这新鲜东西。只是往水泥里掺石子,他们闻所未闻。

    “这是水泥的另一种用法。”陈林搅得更匀了,泥浆渐渐成了粘稠的糊状,“您说的是粘合作用,没错。但大家用过就该知道,水泥凝结后硬得像石头。”

    “硬是硬,可脆得很!”韩忠信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眉头拧成个疙瘩,摆手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是想直接用它做梁柱吧?行不通!这玩意儿硬归硬,经不起震动。小兄弟看着像读过书的,该懂刚则易折的道理!”

    陈林停下搅拌的手,抬头看向韩忠信,眼里没了刚才的随和,多了几分认真:“这位阿伯怎么称呼?”

    “在下韩忠信。”

    “韩伯,您说得对,水泥凝固后刚硬有余,柔韧不足。”陈林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认同,却话锋一转,“可它缺的是‘骨’,咱们给它加上‘骨头’就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仓库的方向:“我刚查过仓库,里面有不少铁棒、铁丝。咱们把铁棒扎成骨架,用木板围成槽子,再把这混凝土灌进去。等它凝固了,就是梁柱,不用榫卯也能连得结实。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脸疑惑的众人,“我有法子加快凝固速度,还能让它更结实。”

    骨肉相连?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打了个突。道理听着是这么回事,可真能成?韩忠信捋着山羊胡子,眼睛盯着碗里的泥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他干了一辈子瓦匠,还真没这么想过。

    计划敲定后,陈林立刻让众人动起来。石匠照旧凿石头,没耽误手里的活;木工则抡起锯子,赶制围混凝土的木板,木屑纷飞中,木槽的雏形渐渐显出来。

    陈林戴着草帽在工地上穿梭,草帽的草编边缘磨得有些毛糙,挡不住正午的烈日,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地基早就打好了,青灰色的石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省了不少功夫。

    可他看了工匠们的分工,还是忍不住皱眉——效率太低。

    受过后世流水线的熏陶,陈林对当前的分工,感到极为不适。

    就说石匠,一块石头从取材到修边,全由一个人包办,年轻人有劲却没技巧,老师傅有技巧却没力气,干得磨磨蹭蹭。

    “这样不行。”陈林拦住一个正扛石头的年轻石匠,指着料场,“你专门负责取石头,不用修边。”又转向一个老石匠,“张师傅,您技术好,专门负责给石头凿花纹、修边角。”

    他把石匠分成三拨:取石的、粗加工的、细加工的,年轻人干重活,老师傅干细活。

    工匠们听着觉得新鲜,试了试,果然快了不少。

    年轻石匠不用琢磨怎么凿花纹,只管闷头搬石头;老石匠不用费力气扛料,坐在阴凉处细细打磨,脸上的烦躁少了,多了几分专注。

    安排完石匠,陈林又找来了几个洋人工程师。

    这些高鼻梁的洋人正蹲在图纸前比画,铅笔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框架建好后,要用多少石材,每种石材的尺寸,都得算精确。”陈林指着图纸,用英语说得飞快,“木工要做的家具,也得提前算好尺寸,别到时候装不上。”

    他又找来画匠,是个留着长辫子的年轻人,平时给洋行画招牌的。

    “你按工程师说的,把楼房建好的样子画出来,要看得清窗户、柱子在哪儿。”陈林拿起画匠的画板看了看,“画得越像越好,让工匠们知道最后要修成啥样。最好将每个房间装修好的样子都画出来。”

    画匠拿着画笔,在铺开的牛皮纸上涂涂画画,不一会儿,一栋四层楼房的轮廓就出来了,虽然线条简单,却让工匠们看得眼睛发亮——原来这楼建成后是这样的!

    当然了,这效果图并非只给工人看,陈林还有别的目的。

    陈林在工地上忙得脚不沾地,颠地先生没露面,却让詹姆斯跑了三趟工地。

    洋行的办公室里,颠地正对着账本皱眉,见詹姆斯进来,头也没抬:“怎么样?那小子干得如何?”

    詹姆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兴奋得满脸通红,好像那法子是他想出来的:“老板!工地上全动起来了!那小子有主意,说五天就能建起框架!”

    “他还懂建房子?”颠地终于抬起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手指在账本上敲了敲。

    “看着是懂!”詹姆斯连连点头,手舞足蹈地比画,“工匠们都服他,连咱们的工程师都说,他这法子是新路子,以前没见过!”

    “哦?”颠地的眉毛挑了挑,兴趣被勾了起来,却故意板着脸,“行不行,还得等五天后看结果。”

    詹姆斯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赶紧趁热打铁:“杰克提了个小要求。”

    “要求?”颠地皱起眉,语气不耐烦起来,“要买啥原料,你直接安排。跟你说过,别在乎钱,我只要按时完工。”

    “不是要买东西。”詹姆斯赶紧摆手,“他说为了让工人更卖力,要是按时完工,想给工人发点奖金。”

    颠地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半天,没发火,反而问道:“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詹姆斯想了想:“原本要三十天,提前十天完工的话,就按五天的工钱发奖金吧?”这是个折中的数,既不算多,也能让工人动心。

    颠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工地上,陈林正盯着工匠们铺第一批木槽。

    木槽搭在地基上,像个长长的方框,里面扎着铁棒做的骨架,铁丝把铁棒捆得结结实实。“这边再垫块木板,别让水泥漏出来。”

    他蹲下身,用手推了推木槽,确认稳当后才直起身。

    因为没人做过这活,他必须盯着,手把手教工匠们怎么捆铁丝,怎么调整木槽的角度,根本走不开。

    早上交代詹姆斯的事,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他要更多的铁棒、铁丝和水泥,这些在租界的建材铺里不难找,商人们早就闻着味,运了一船船建材过来,就等着洋行开工买货。

    除了建材,陈林还让詹姆斯找当地人买藤编帽子。

    早上他刚到工地,就见几个工人头上缠着纱布,血渗出来染红了布条——建高楼比盖平房危险,掉个石子下来就能砸破头。

    沪上的手艺人多,藤编帽子不值钱,却能护着脑袋。

    他还让泰勒改善伙食:白天给工人供热茶,别喝生水;饭菜里多放些油水,中午加个肉菜。这些事传到工匠耳朵里,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暖烘烘的。

    还有奖金的事情,虽然没有出结果,但是也传出了风声。

    韩忠信凿石头时,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忙到下午,太阳斜斜挂在脚手架上,第一批混凝土终于要浇灌了。

    工匠们抬着木桶,小心翼翼地把粘稠的泥浆倒进木槽里,“咕嘟咕嘟”的声响中,泥浆填满了铁棒之间的缝隙,把骨架裹得严严实实。

    陈林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

    他没做过实验,只能凭着记忆和理论赌一把。

    要是失败了,浪费这么多水泥和铁棒,颠地绝不会饶过他。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盯着木槽里的混凝土,在心里默默祈祷。

    到了晚上,工地没停工。

    马灯挂在脚手架上,昏黄的光线下,一半工人裹着草席打盹,另一半还在筛沙子、捆铁丝,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木槌敲打的“砰砰”声,在夜色里传得老远。

    陈林在工地旁的小屋清点物资。

    詹姆斯买的东西堆了半屋子,最显眼的是几麻袋铝矾土,土黄色的粉末装在粗布袋子里,透着股土腥味。

    这时候还没电解铝技术,铝矾土大多用来做耐火砖或陶瓷原料,沪上周边的瓷窑里就有卖。

    陈林可不是要用它做陶瓷。

    他打开麻袋,抓了一把铝矾土在手里搓了搓,粉末顺着指缝漏下去。

    这东西,才是加快水泥凝固、增加强度的关键。

    他看着麻袋,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五天后,该让这些质疑的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骨肉相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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