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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药渣旧影引新疑
    驿馆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雾汽凝在窗棂上,结成细碎的冰花,像极了京中人心底藏着的刺。萧明轩坐在桌前,指尖捏着一小撮从布包里倒出的黑土,土粒间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碎屑,凑近闻时,有股若有若无的苦腥气——那是昨日念安从御花园带回来的“漠北土”,此刻正摊在医官面前的白瓷盘里。

    “世子,这不是漠北的土。”医官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蘸了点清水,将土粒化开,水面浮起一层淡绿色的油光,“您看,这是‘腐心散’的残渣。此毒遇热挥发,若是长期放在身边,会让人胸闷气短,久而久之,连脉相都查不出来,只当是积劳成疾。”

    萧明轩的指节猛地攥紧,瓷盘边缘被他按出一道浅痕。他想起父亲去年在朔北偶有胸闷,母亲总说“是早年打仗落下的旧疾”,此刻想来,竟有些后怕——若不是念安心细,察觉土味不对,他们兄妹三人,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而那送土的虬髯将军,昨日在御花园还一副“欣赏”的模样,背地里却藏着这般阴毒的心思。

    “这毒,常见吗?”他强压着喉间的涩意问道。

    医官摇摇头:“此毒配方刁钻,早年只在太医院的秘录里见过,说是前朝后宫用来害人的法子。如今会配这毒的,京中不超过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李太傅的远房侄子——去年他还在太医院当差,后来因‘医术不精’被革职了。”

    “李太傅”三个字,像块冰砸进萧明轩心里。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角门,看到李太傅的小厮给靖王府旧部递包裹的场景,那时他只当是靖王还不死心,如今看来,这两人早已拧成了一股绳,而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朔北的兵权,还有萧家的性命。

    “世子,还有一事。”医官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片干枯的药渣,“这是昨日去京郊药铺查问时,老掌柜偷偷给的。他说三年前,李太傅的侄子常来买‘钩吻草’,说是‘熬汤驱虫’,可钩吻草剧毒,哪能用来驱虫?更巧的是,老掌柜还记得,那年冬天,萧老将军中风前半个月,有个穿锦袍的人,拿着李太傅的帖子,来买过掺了钩吻草的‘滋补丸’。”

    萧明轩猛地抬头,眼底的平静彻底碎了。三年前,正是父亲中风的日子。那时京中流言四起,都说父亲是“抗旨不遵,遭了天谴”,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天谴,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他伸手去拿药渣,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药渣落在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叩问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此事,切勿声张。”他深吸一口气,将药渣重新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襟里,“你再去查,李太傅的侄子现在在哪,还有,三年前给父亲送滋补丸的人,是谁。”

    医官应了声,躬身退下时,脚步都比来时沉了几分。萧明轩独自坐在桌前,窗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冰花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京中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们兄妹,不过是刚摸到水面的石子,稍不留意,就会被暗流卷走。

    “大哥,我查到了。”念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眼底的锐利,“李太傅在户部的门生,上个月挪用了五万两军饷,说是‘用来修缮榆林关的道路’,可我去驿站查了回执,榆林关的修路工匠,半个月前就因为‘工钱不到位’停工了。那笔钱,根本没用到修路上去。”

    她将账册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笔钱的去向写的是‘京郊粮庄’,可我派人去查了,那粮庄上个月就转手了,新主人是个西域商人,说话带着罗刹国的口音。”

    “罗刹国?”萧明轩猛地站起身,这个名字像道惊雷,炸在他耳边。前几日在朔北时,父亲还说过“罗刹国近来在西域异动,怕是要东进”,那时他只当是边境寻常的摩擦,如今看来,这摩擦背后,竟有李太傅在推波助澜——挪用军饷给罗刹国,是想让他们资助漠北部落,夹击朔北?

    “还有更奇怪的。”念北又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个简单的图案,是个带着鹰徽的令牌,“我从户部差役那里问来的,那西域商人每次去粮庄,都带着这个令牌。而去年冬天,有个带着同款令牌的人,去过大同关的驿站,当时驿站的记录写着‘罗刹国使节,求见李太傅’。”

    萧明轩的指尖落在鹰徽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想起母亲曾说,罗刹国的军队擅长用火器,若是他们和李太傅勾结,里应外合,朔北的边防就算再坚固,也难防腹背受敌。而少帝昨日在御花园护着他们,到底是真的倚重,还是想看着他们和李太傅、罗刹国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二哥呢?”他忽然想起念安,昨日说要去皇家武学找教习将军问事,此刻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念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比去时沉了许多,手里还攥着一块磨损的铜牌,铜牌上刻着“镇北军”三个字——那是父亲早年在镇北军时的令牌样式。

    “大哥,教习将军说了,当年漠北之战,父亲能以五千骑兵破敌三万,不是因为‘声东击西’,是因为有人提前给父亲送了敌军的布防图。”念安走到桌前,将铜牌放在桌上,“教习将军说,送图的人是个蒙面人,只留下这块铜牌,说是‘萧老将军的旧部’。可他还说,那年战后,李太傅就以‘清查余党’为由,杀了镇北军里好几个老卒,都是当年跟着祖父打仗的人。”

    萧明轩拿起铜牌,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那是岁月磨出来的光滑,却藏着血淋淋的过往。祖父当年中风,父亲漠北之战遇袭,镇北军老卒被清算,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绕不开李太傅。而那个送布防图的“旧部”,如今又在哪里?是还活着,还是早已成了李太傅的刀下魂?

    “教习将军还说,李太傅和先皇在位时的靖王——就是现在靖王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当年祖父反对先皇给靖王府兵权,两人就结了仇。”念安的声音低了些,“他怀疑,祖父中风,不仅有李太傅的手笔,还有靖王府的人参与。”

    萧明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这仇恨,早已延续了两代人。李太傅要报“当年之仇”,靖王府要夺“当年之权”,而他们萧家,就是挡在这两人面前的最大障碍。如今京中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兄妹往里钻,等着父亲从朔北回来,一网打尽。

    “现在怎么办?”念北的声音带着些急促,她不怕查案,不怕算计,可一想到父母还在朔北,或许还不知道京中的凶险,就忍不住心慌。

    萧明轩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阳光已经驱散了雾气,可宫墙的影子却比雾天更显压抑。他想起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那枚玉佩,说“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母亲会知道”,此刻那玉佩正贴在他的胸口,带着些暖意,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按着他的肩膀。

    “不能告诉父亲母亲。”他转过身,眼底已经没了方才的慌乱,只剩下沉稳,“他们现在在朔北筹备新都的事,若是知道京中凶险,必定分心。我们先稳住,一方面让密卫盯着李太傅和靖王府的人,查清楚那五万两军饷的去向,还有罗刹国使节的下落;另一方面,你去联系驿站的人,把这里的情况,悄悄告诉母亲派来的暗卫,让他们多留意朔北到京城的商路,别让人在半路动手脚。”

    念安和念北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此刻的退缩,只会让敌人更猖狂,只有撑下去,查清楚所有真相,才能护得住朔北,护得住家人。

    “对了,大哥。”念安忽然想起一事,“教习将军还说,皇家武学的藏书楼里,有本《前朝兵事录》,里面记载了当年镇北军的旧事,或许能找到李太傅和靖王府勾结的证据。只是那藏书楼,只有陛下的令牌才能进去。”

    萧明轩的目光亮了亮。陛下的令牌,御花园宴席时,少帝曾说“若是你们想查些旧事,可持朕的手谕去藏书楼”,当时他只当是客套话,如今看来,或许是少帝故意留下的口子——他到底想让他们查到什么?还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李太傅这个“前朝余孽”?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窗棂吱呀作响。萧明轩攥紧了胸口的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御花园的宴席更难走,可他没有退路——他是萧家的长子,是朔北的世子,他必须带着弟弟妹妹,在这京城的刀光剑影里,杀出一条生路。

    而此刻的京郊粮庄里,一个穿着西域服饰的男子正站在院中的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封信,信上的火漆印是罗刹国的鹰徽。他身后的人低声道:“大人,李太傅说,萧明轩已经查到军饷的事了,要不要先动手?”

    男子冷笑一声,将信扔进火盆里,火苗窜起,映着他眼底的狠厉:“急什么?等萧劲衍从朔北回来,咱们再送他们一家人,去见萧老将军。”

    火盆里的信纸渐渐烧成灰烬,风一吹,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极了那些即将被掩盖的真相,又像极了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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