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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暗夜狼烟
    朔北新都的轮廓在黎明前的墨色中浮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威严。高耸的夯土城墙浸染着霜气,城头箭楼如利齿般刺向尚未褪尽的夜幕。车队驶近城门时,沉闷的蹄声惊起了栖息在垛口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划破了死寂。

    “开城门!将军夫人回府!”护卫统领的喝声在空旷的城关下回荡,带着久别归来的急切。厚重的榆木门轴发出艰涩的**,缓缓向内洞开。门内,灯火通明,一队身着玄色劲装、臂缠银环的亲兵肃立两侧,为首的正是萧劲衍留在新都的心腹副将周烈。他大步迎上,盔甲在火把下泛着冷硬的光,脸上却难掩激动:“夫人!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黄玉卿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朔北寒风带着熟悉的、干燥的草木气息,瞬间驱散了京城积郁的沉闷。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周烈身后紧绷的士兵,以及城门处明显加强的戒备,心头那根弦瞬间绷紧:“周副将,出了何事?为何城防如此森严?”

    周烈脸上的激动凝固,代之以凝重,他快步跟上萧劲衍的马车,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将军,夫人,出大事了!就在您离京后第三日,‘裕丰号’运往北境边军营寨的第三批‘朔北烧刀子’,在离此不足百里的黑风口被劫!押运的二十名兄弟,全……全没了!”

    “什么?!”萧劲衍猛地掀开车帘,寒风灌入,吹得他墨发飞扬,一双凤眸在火把映照下锐利如鹰隼,瞬间锁住周烈,“黑风口?那是通往北境的咽喉要道!谁敢在朔北地界劫我军资?可有活口?”

    “一个不留!”周烈的声音带着悲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现场惨烈,兄弟们死状极惨,像是……像是被野兽撕咬,但伤口边缘又有利器痕迹,极其怪异!更诡异的是,整整三百桶‘烧刀子’,一桶不剩,全被搬走了!”

    黄玉卿的心猛地一沉。黑风口……烈酒被劫……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京城驿站外,那个校尉提及的“沙狼”,以及萧劲衍在舆图上圈出的、与黑风口毗邻的荒原地带。一个可怕的念头悄然滋生。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却异常平稳:“现场可有留下其他线索?比如,劫匪的旗帜、服饰,或者……特殊的气味?”

    周烈苦涩地摇摇头:“没有旗帜,没有完整尸体,只有一些凌乱的、不像人也不像普通野兽的脚印。气味……现场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腥膻的野性气息,像是……狼群经过。”

    “狼群?”萧劲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辕,“朔北狼群虽多,但极少主动攻击成队人马,更不可能精准劫走物资!此事透着邪性!周烈,即刻封锁消息,严查新都内外所有可疑人等,尤其是近日进出、与北境或草原有来往的商队、流民!另外,派人去黑风口附近草原部落,打听最近是否有异常狼群活动,或者……陌生面孔出现!”

    “末将遵命!”周烈领命而去,脚步沉重。

    车队在一片肃杀中驶入新都。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往日热闹的市集空空荡荡,只有巡逻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铁甲碰撞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这座新兴的城池。

    回到将军府,黄玉卿甚至来不及卸下风尘,便直奔后院那间隐秘的账房。这里是她商业帝国的神经中枢。推开厚重的木门,熟悉的檀香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缓。她点亮烛火,迅速从暗格中取出“裕丰号”最新的往来账册和边军物资调拨记录。

    指尖快速翻动书页,目光如电。第三批“烧刀子”的出库记录清晰无误:三百桶,由她亲自调配的、加入了特殊提纯工艺的烈酒,酒劲远超普通货色,专供边军驱寒壮胆。运送路线、押运人员、预计抵达时间……一切都有条不紊。可黑风口,却成了这条生命线的终点。

    她猛地合上账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劫匪的目标,仅仅是这批烈酒吗?还是……想通过劫掠军资,打击新都的军心民心,甚至嫁祸于草原部落,挑起事端?她想起少帝在京城那看似嘉奖实则试探的目光,想起靖王那深藏不露的野心……难道,京城的手,已经伸到了朔北?

    “玉卿。”萧劲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已换下戎装,只着一件玄色常服,却依旧难掩一身凛冽的煞气。他走进来,将一份沾着泥土和暗红印记的卷宗放在桌上,“这是周烈刚送来的黑风口勘查简报。你看看。”

    黄玉卿展开卷宗,目光落在那触目惊心的现场描述上。除了周烈口中的惨状,还有一张用炭笔勾勒的脚印草图——那脚印比寻常人的要大上许多,前端有尖锐的凸起,如同猛兽的利爪,但轮廓又分明是人的脚掌!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草图旁边,附着一小撮被仔细收集的、灰褐色的粗硬毛发,旁边标注着:“疑似狼毛,但质地异常坚韧。”

    “沙狼……”黄玉卿低声念出这两个字,指尖抚过那粗糙的毛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她抬起头,迎上萧劲衍深邃的目光,“劲衍,你觉得……这会是草原上某个崇拜狼图腾的部落所为?还是……有人刻意模仿,制造混乱?”

    萧劲衍走到窗边,望着府外巡逻的士兵,背影在烛光下拉得修长而孤寂。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凝重:“草原部落虽悍勇,但大多讲求信义,且与我朔北新都已有互市约定,贸然劫掠军资,对他们并无好处。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使,或者……有外力在背后推动。”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这‘沙狼’,更像一个代号,一个用来掩盖真实身份的幌子。他们劫走烈酒,恐怕不只是为了喝。”

    黄玉卿心中一动:“烈酒……除了饮用,还能做什么?”她脑中飞速运转,商业、军事、各种可能的用途……突然,一个极其可怕的联想击中了她!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劲衍!那批酒,是我特意命人用特殊方法提纯的!酒精度极高,遇火即燃!如果……如果他们把酒泼在……”

    “泼在草原上?”萧劲衍瞬间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惊骇,凤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骇人的寒光,“或者……泼在边境线上?制造一场人为的、无法扑灭的草原大火?!”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两人心头。

    草原大火!一旦在干旱的秋季燃起,借助朔北的烈风,火势将如脱缰野马,瞬间吞噬草场、牲畜,甚至蔓延至边军营寨和村庄!这不仅是对朔北经济命脉的毁灭性打击,更是对边防的巨大威胁!届时,流民四起,边防空虚,正是某些势力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必须立刻阻止!”萧劲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周烈已经在查,但速度太慢!玉卿,你的商路,你的眼线,比我们更灵通!你立刻动用‘裕丰号’和‘百草堂’在草原各部落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打听这批烈酒的下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我亲自调集精锐,从黑风口开始,向草原深处搜索,同时加强边境所有隘口的守备,严防火种!”

    “好!”黄玉卿毫不犹豫地应下,眼中燃起熊熊斗志。她快步走到墙边,拉动一根不起眼的绳索,墙壁无声滑开一道暗门,露出里面精密的沙盘和通讯用的信鸽笼。她迅速取来纸笔,蘸着特制的、遇水不化的墨汁,写下几封密信,字迹刚劲有力,每一封都指向草原深处不同的部落和商队头目。信中,她以“裕丰号”东家的身份,以重金悬赏那批“走失”的烈酒线索,同时巧妙地暗示这批酒关系到整个草原的安危。

    “阿北,阿北!”门外传来念北清脆又带着一丝哭腔的呼唤。黄玉卿心中一软,放下笔,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只见念北穿着厚厚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奶娘。

    “娘亲!”念北扑进黄玉卿怀里,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噙着泪花,“阿北他……他又不舒服了!他一直说‘冷’,说‘有好多眼睛在看他’……他抱着那个狼崽子皮毛,发抖……”

    黄玉卿心头一紧,立刻跟着奶娘赶到隔壁房间。萧念安果然蜷缩在床角,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瑟瑟发抖。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张来自草原的、灰白色的狼崽皮毛,小脸苍白,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冷……好多狼……眼睛……绿色的……”

    黄玉卿快步上前,探了探儿子的额头,并不烫。她轻轻掰开念安紧握的手,触碰到那张狼皮时,指尖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阴寒气息,正顺着狼皮丝丝缕缕地渗入念安稚嫩的身体!这气息,与她在黑风口简报上感受到的、那“带着腥膻的野性气息”,何其相似!

    “劲衍!”黄玉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萧劲衍立刻闻声而至,看到儿子的情况和妻子凝重的脸色,脸色也瞬间变了。

    “这狼皮……”黄玉卿指着念安怀里的皮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问题。这上面的气息,和黑风口劫案留下的……一样!”

    萧劲衍眼中寒光爆射,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儿子,用两根手指捻起狼皮的一角。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野性和某种阴冷邪异的气息瞬间侵入他的感知。他常年征战,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这气息让他如坠冰窟——这绝非普通狼皮!它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浸染过,甚至可能……是某种仪式的媒介!

    “念安的天赋……”萧劲衍的声音艰涩,“他天生灵觉敏锐,比我们更早感知到了这股邪气!所以才会‘看到’那些‘狼的眼睛’!”

    黄玉卿的心沉到了谷底。黑风口的劫案,草原深处潜藏的危机,儿子突发的异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沙狼”!他们劫走烈酒,是为了制造更大的灾难;而这张被邪气浸染的狼皮,是如何混入新都,又为何会落到儿子手中?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意图伤害她的孩子?!

    “烧了它!”萧劲衍当机立断,眼中杀意凛然。他取出火折子,就要点燃那张狼皮。

    “不!”黄玉卿却突然出声阻止。她眼神复杂地看着狼皮,又看了看怀中瑟瑟发抖的儿子,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升起:“劲衍,等等!念安能感知到它,或许……它也能成为我们追踪‘沙狼’的线索!这上面的气息,就是最好的‘路标’!”

    萧劲衍动作一顿,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智慧与决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利用儿子敏锐的灵觉,反向追踪这股邪气的源头?这无疑是将儿子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但眼下,时间紧迫,线索渺茫,这或许……是唯一能快速锁定“沙狼”位置的方法!

    “玉卿……”萧劲衍的声音带着挣扎和痛楚。

    “我守着他。”黄玉卿的声音异常坚定,她将儿子抱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绝一切危险,“你去找周烈,立刻封锁将军府,加强内卫。同时,让‘百草堂’最好的药师过来,用安神定魄的药材,护住念安心脉。我们……赌一把!”

    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新都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但笼罩其上的阴霾却愈发浓重。一场关乎朔北存亡、更牵动她至亲骨肉的生死博弈,已然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拉开了序幕。黄玉卿抱着气息微弱却依旧紧攥着狼皮的儿子,望向窗外渐亮的天际,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然。狼烟已起,而她,必须成为撕破这暗夜的第一道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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